季素馨與季仲文是龍鳳胎,當(dāng)年季夫人懷胎時,后威王便說過,如若腹中是女兒,則許配給黃尚,如若腹中是兒子,則進宮與黃尚一同進學(xué)。
誰知最后竟是生了一兒一女,于是女兒季素馨許配給了黃尚,兒子季仲文也在八歲的時候進了宮。
幾人來到丞相府時,季叔歷還沒有回府,府上眾人也在忙著各自的事情,季仲文也不想驚動任何人,一個人悄悄的就把季素馨給帶了出來。
被帶出來的季素馨見到黃尚幾人,顯得十分的拘束,微微一禮便不再言語。
黃尚見季素馨這般拘束,心中也頗有些共鳴,當(dāng)日他見到季仲文和衛(wèi)亞卿時,也是有些防備的,這是一個被壓抑了很久的人正常的反應(yīng)。
心有不忍的黃尚沒等季仲文開口介紹,就率先說道:“本來本公子挺討厭你,因為娶你為妃這件事并不是本公子決定的,但是現(xiàn)在我不討厭你了,因為我看的出來,你和我一樣,同樣過的不開心?!?p> 看著季素馨有些吃驚的樣子,黃尚笑道:“既然以后你注定是我的王妃,那我們就好好相處吧,走,跟我們?nèi)ゼ修D(zhuǎn)轉(zhuǎn),保證讓你大開眼界?!?p> 季素馨依舊有些拘束,只是她臉色浮現(xiàn)出的絲絲笑意已經(jīng)說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上巳節(jié)的集市特別熱鬧,行人商賈較平時多了不少,尤其是結(jié)伴而行的少男少女們,更是隨處可見。
如此熱鬧場面讓黃尚三個經(jīng)常進出集市的人都十分的高興,更別說第一次出門的季素馨了,滿心歡喜之下又不敢隨處亂走,也不敢隨意說話。
這樣的小女兒模樣倒是讓黃尚看在了眼里,心中對季素馨的好感頓時又增添了幾分。
正在幾人興高采烈的游玩時,突然街道中一個婦人倒地哀嚎了起來,尋聲望去,這個哀嚎的婦人原來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她怎么了?”季素馨有些關(guān)心的詢問道。
還沒等黃尚幾人回答她,就有一個大嗓門的喊道:“穩(wěn)婆來了,男人們都走開,女人們把這要生產(chǎn)的婦人圍起來!”
黃尚本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聽到“穩(wěn)婆”兩個字,也就明白了,隨即跟季素馨解釋道:“這個婦人應(yīng)該是要生小孩了,你看旁邊那個心急如焚的男人,應(yīng)該就是她的丈夫?!?p> “哎呀,生小孩有啥意思啊,咱們又看不見,走吧,去別處逛逛?!毙l(wèi)亞卿見幾人還在觀望,瞬間就沒了耐心。
季素馨見大家要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公子,我能留在這里看小孩出生嗎?我還沒見過剛出生的嬰兒?!?p> 此話一出,三人都有些猶豫了,非但季素馨沒見過剛出生的嬰兒,就連他們?nèi)齻€也沒見過。
見黃尚準(zhǔn)備答應(yīng)季素馨,這時幾個人中唯一的成年人晉忠開口了:“大小姐有所不知,婦人生產(chǎn),至少要四五個時辰?,F(xiàn)在是巳時初刻,要把孩子生出來,至少要到申時以后了,與其在這里等,不如幾位先去別處游玩,待申時再過來,幾位意下如何?”
幾人覺得晉忠說的挺有道理的,一直在這里聽孕婦聲嘶力竭的慘叫幾個時辰,倒不如去其他地方逛逛。
不用商量,黃尚使了個眼色就帶著幾人離開了孕婦生產(chǎn)的地方。
眼看日頭偏中,又到了用膳的時間。
幾人找了一家路邊的面店棚子就坐了下來。面店棚子雖然簡陋,但是還算干凈,黃尚幾人也不是第一次來這里,要了幾碗面就坐在位子上看周圍的行人。
正在等面的功夫,突然一個老乞丐拿著個破碗走了過來:“公子小姐們行行好,賞幾個錢吧?!?p> 遇到這種情況,黃尚幾個都會賞幾個“蟻鼻錢”,所謂蟻鼻錢,是一種鬼臉形狀的銅幣,一百蟻鼻錢相當(dāng)于一刀幣。
相比于黃尚幾人,季素馨倒覺得好奇:“老人家,你怎么一個人在街上乞討?。考依锶四??”
老乞丐與別的乞丐似乎有些不同,好像有些見識。
聽季素馨如此問,竟是拱手施了一禮才說道:“老乞兒原本是一個百人小族的族民,幾年前鑄銅氏派人占了老乞兒的族地,使的老乞兒族人死的死散的散。老乞兒年老體弱,逃命的時候大家都不愿意帶上老乞兒,于是老乞兒只能一路乞討到了這王城?!?p> “你的子女也被殺了?”黃尚問道。
“老乞兒家境貧寒,年少時雙親就早早的去了,成年之后也沒哪家姑娘看得上,至今還是孤身一人?!?p> 說到這里,老乞丐似乎有些傷心了,也不愿再多說,收了錢拱拱手就佝僂著背一步一步的離開了。
“老無所依,少無所養(yǎng),也不知這后土領(lǐng)域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奔局傥目粗掀蜇ほ橎堑牟椒ィ唤袊@道。
這樣的感嘆不僅僅是季仲文有,在坐的其他幾人又何嘗沒有呢。
“面來了!”
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有些沉悶的氣氛,看著碗里香噴噴的面,幾人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吃完面,幾人正喝著茶消食,卻見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坐到了對面的位子的上。
與這名男子一起的,還有一名同樣身形消瘦的婦人。
店老板分明也認(rèn)識他們,拿了一壺茶走到他們身邊,一邊倒茶一邊問道:“二位又去對面抓藥了?”
男子垂著的頭,抬都沒有抬一下,只是用疲憊的聲音說道:“是啊,趕了一天的路,就為了給我家孩子買藥,現(xiàn)在藥買上了,吃碗面也該回家了?!?p> 店老板聞言,有些同情的說道:“我聽說這病只能用藥養(yǎng)著,根本就根治不了,你們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p> “哎,誰說不是呢,現(xiàn)在趕了大老遠(yuǎn)的路還能到你這來吃碗面,再這么耗下去。以后恐怕連面都吃不起了?!?p> 看男子十分沮喪的樣子,店老板也不好再提這事,倒了茶就忙著煮面去了。
剛才的對話,被旁邊的黃尚幾人聽的是清清楚楚,衛(wèi)亞卿有些氣憤的說道:“什么病竟然要用藥養(yǎng)著,定是那藥店的郎中故意坑害這對夫婦,不如,我們?nèi)退麄冇憘€公道,如何?”
晉忠看著衛(wèi)亞卿一臉氣憤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那對夫婦道:“人之病,猶如這方天地,這天地間有多少內(nèi)容,人之病癥就有多少種類。就連山醫(yī)氏最厲害醫(yī)者,也對許多疑難雜癥束手無措,我看吶,這對夫婦的小孩得的就是一種難以根治的疑難雜癥,等到無錢買藥時,這對夫婦的孩子恐怕也保不住了?!?p> 說到這里,晉忠喝了一口茶,平復(fù)了一會兒心情才繼續(xù)說道:“哎,這種事情太多了,不必過于在意。”
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四個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是心性最淳樸的時候,聽說了這樣的一件事,心里難免會沉重些。
喝茶都聽到了這么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幾人怎么還喝的下去,放下幾個錢,幾人就起身離開了面店。
走出面店,衛(wèi)亞卿依舊不太高興的抱怨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總是碰到此等令人不快之事,難道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
本來大家都不太愉快的心情,卻被衛(wèi)亞卿最后一句話給逗笑了,氣氛也稍稍的松快了一點。
晉忠這個過來人,今天似乎并不像一個統(tǒng)領(lǐng),聽了衛(wèi)亞卿的話,他非但沒笑,反而解釋道:“幾位公子小姐年幼時關(guān)心的更多是新奇有趣的事情,現(xiàn)在幾位漸漸成年了,關(guān)注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一樣了?!?p> “是嗎?我怎么沒什么感覺呢?”衛(wèi)亞卿還是不太明白的問道。
“這街上的老乞丐,藥店里進出的人群,每天都有,以前幾位可曾注意過?”
被晉忠這么一說,幾人方才明白過來,敢情以前只想著玩了,倒沒注意這人間百態(tài)。
幾人走到一個街角處,晉忠突然指著遠(yuǎn)處的一隊行人說道:“幾位可知那一隊人在做什么?”
沿著晉忠指著的方向看去,季仲文不太確定的說道:“這一隊人是在出殯吧?看前面那幾個婦人哭的傷心,一隊人又穿著白衣,拿著白幡,我以前好像也見過這樣的場景?!?p> 非但季仲文見過,黃尚和衛(wèi)亞卿自然也見過,后威王駕崩時的葬禮,幾個人都在。
只是身為女兒家的季素馨卻是第一次見,有些不明白的問道:“仲文,出殯是什么?”
“就是有人死了之后,親朋好友一起把死了的人送到墓地安葬。”
“人真是脆弱,年輕的時候會生病,老了還需要人照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天災(zāi)人禍的就死了?!?p> 這句話一出口,大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逛完整個集市,大家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眼看日已西斜,幾人再次來到了孕婦生產(chǎn)的地方,一聲響亮的啼哭聲終于打破了幾人的沉默。
看著剛出世的嬰兒,聽著洪亮的哭聲,幾個人沉重的心情終于煙消云散。
這一日所見所聞,雖然略顯沉重,卻在幾個少年人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也給幾人日后的思想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地影響。
丞相府外,落日余暉中,黃尚與季素馨相對而立。
四目相對之下,黃尚溫柔地說道:“等寡人親政了,就讓你做寡人的王妃,每天都陪你說話,不再讓你感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