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谷著實(shí)是不明白為何自己也要逃,這明明是自己的家,難道還有什么地方比這兒更安全?
但楊胖子很明顯忽略了這一點(diǎn),他被那老妖怪嚇得不清,憋著一口氣狂奔不知多少里后才終于把錢谷從胳膊肘放下。
夜里蟾光明亮,清風(fēng)蘆草浮動。
錢谷臉色十分慘白,楊富貴納悶問道:“錢小爺,你傷病復(fù)發(fā)了?”
錢谷只是搖頭,雙手撐著膝蓋,貪婪呼吸著周圍的新鮮空氣。
過了一會兒,錢谷深深的喘了口氣,這才起身問道:“八件寶物挑完了?”
“挑完了?!睏钆肿雍俸僖恍Γ@然對寶物相當(dāng)滿意。
錢谷不禁好奇道:“是什么?”
楊胖子道:“一把刀。”
錢谷疑惑:“只有一把?”
他點(diǎn)點(diǎn)頭,手移向身后衣衫,只見一把巨刀被他從身后緩慢托出。
刀鋒寒芒逼人,月下籠絡(luò)著一股淡淡青光,若說遠(yuǎn)觀,也就如此了,錢谷又湊近腦袋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那半邊刀鋒之上皆有如鯊魚牙齒般細(xì)小的鋸齒,而剩下半截又正常的刀一樣。
錢谷一怔,略覺得這刀有些熟悉,旋即回想一番后,才記起這好像根本不是紫玉閣內(nèi)的寶物....準(zhǔn)確的說,是那守閣人的刀!
怪不得這家伙跑這么快...錢谷默默抬頭盯著楊胖子,對他的奇葩行為已經(jīng)徹底沒轍。
楊胖子毫不知情,以為紫玉閣內(nèi)的東西就都是紫玉閣的,正洋洋自得道:“唉,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這刀就在老妖怪的屁股下。要不是貧僧眼尖,還真就跟它錯過了,與它相比,別說八件寶物,幾百件都值?!?p> 他肥臉輕輕貼著刀面,滿是陶醉深情之色。
錢谷也不忍破壞他的心情,只得想著回去后還是找機(jī)會給守閣人道歉,若守閣人不允,則再另做打算。
想到此處,錢谷便說道:“我先走一步?!?p> “去那兒?”
“當(dāng)然是回家。”
“呃...錢小爺,貧僧建議你睜大眼睛看看你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
錢谷抬起頭,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眉梢微蹙的臉上掠過一絲無奈。
月下,是整整一片廣袤無際覆滿白雪的蘆葦蕩,葦絮雪絮兩兩相交,又與晚風(fēng)中一路飄飄灑灑,遠(yuǎn)處湖面還結(jié)著層層冰晶,倒映著皓月星空。
這里是已經(jīng)不是錢家封地,更看不見錢家宅府,若是要錢谷走回去,少說也得半個時辰。
而于寒風(fēng)冬夜里走上半個時辰,錢谷相信自己明早就會成為街巷邊的一具凍尸。
他看向始作俑者楊富貴。
這胖子果斷搖頭:“錢小爺,我可不想見到那老妖怪,您可別千萬別起讓我?guī)慊厝サ男乃??!?p> 錢谷嘆息,也不為難他。
楊胖子訕訕摸頭,知道這事兒怨自己,當(dāng)時是下意識的拖著錢谷跑,畢竟這事兒也曾發(fā)生過。只是這次忘了紫玉閣本來就是別人自個兒的家,于是他又問道:“那要不,錢小爺你隨貧僧去愿安寺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去?”
錢谷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道:“你竟是愿安寺的和尚?”
楊胖子收起刀,雙手合十正經(jīng)道:“貧僧法號妙因?!?p> “妙因?”錢谷神色更加古怪,楊富貴這法號取得倒是女人極了,若把妙因二字單獨(dú)拎出去說給旁人聽,誰也料不到這法號后面是個將近兩三百斤的胖漢子。
錢谷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自然而然的反應(yīng),而楊富貴顯然對此見怪不怪,頗有些忸怩說道:“俺師傅取的,說是收貧僧為徒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因果?!?p> 錢谷眨巴眨巴眼,依他的體型,確實(shí)是‘大’因果。
“死胖子,能不能不要這么惡心!”就在此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他們身后響起。
在這里可并不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那位跟他們一起逃走的賊。
只是聽聲音這賊貌似是個女人,她站在他們身后,倚靠著一棵樹,弓著身子臉朝下,不斷做嘔吐狀,她一邊吐,還一邊指著楊富貴罵道:“死胖子,撟揉造作,扭扭捏捏,你知不知道特惡心!”
而楊富貴對著突兀冒出的聲音先是有些訝異,反應(yīng)過來后竟學(xué)起女人做萬福姿態(tài),然后又陰陽怪氣的說:“喲哈,倒是忘了這邊還有位同行呢,沒曾想您還是一為小女子呢......貧僧這廂...有禮呢~”
他微微欠身。
那女賊如蟻蟲上身,全身一個機(jī)靈,趴在那兒干嘔,再也罵不出一句。
而錢谷也大感不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一刻竟隱隱有了暈血之勢,好在面目刮來一陣爽利清風(fēng),使之清醒了不少。
“走吧,先去愿安寺?!卞X谷輕聲勸道。
“得嘞,錢小爺?!睏罡毁F點(diǎn)頭,隨后輕蔑的掃了一眼那女賊,仿佛得勝的將軍般轉(zhuǎn)過身往蘆葦蕩深處走去。
錢谷見那女賊吐的比自己暈血都慘,猶豫一二,還是從懷中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毛巾遞給她。
女賊察覺有人靠近,輕輕抬頭。月色下顯出一張因干嘔而虛脫慘白的臉,一雙丹鳳眉眼微蹙,似乎在想這人是要作何。
直到錢谷遞過毛巾,她稍稍一怔,下意識接住。
錢谷這才注意到她玉雕般的臉龐沒有任何一絲多余的贅肉,只是唯獨(dú)左邊臉頰有一塊顯眼的黒斑,擋住了這張臉的風(fēng)華,否則該是一位絕美的女子。
錢谷移過視線,轉(zhuǎn)身離去。
女賊明眸暗光流動,盯著錢谷的背影,有些訝異。但緊接著想到這人和那惡心的胖子是一伙賊人,不免覺得他虛心假意。
她冷哼一聲,賭氣般把那毛巾扔在雪地里。
楊胖子從蘆葦中里探出頭,女賊的行為他看的一清二楚,他對已來到身旁的錢谷添油加醋的玩昧說道:“錢小爺,這女賊不領(lǐng)情吶,你瞧瞧你那毛巾,竟被他蹂躪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天吶,錢小爺,她浪費(fèi)你的情誼!”
“沒事兒,我情誼多,浪費(fèi)幾斤幾兩還能余不少?!卞X谷回頭望了一眼,笑著說道。
“那錢小爺贈我?guī)捉锴檎x讓我再去紫玉閣挑幾件?”
“你若不怕守閣人,多拿十幾件都沒問題?!卞X谷微笑道。
楊胖子面部僵硬,嘀咕道:“他娘的,那老妖怪即便身上被四根大鐵鏈子拴著也擋不住那氣息如洪,若是出世,難保不是一位大宗師。貧僧若還去就是真傻子!”
大宗師?錢古不置可否,淡淡一笑:“行了,楊聰明,知道你不是傻子,先去愿安寺吧?!?p> 錢谷委實(shí)有些乏了。
兩人一路前行,這片蘆葦蕩與愿安寺相距不遠(yuǎn),走上片刻就能遠(yuǎn)遠(yuǎn)望見幾座朦朧寺廟里的星星燈火,冬夜山下,湖鏡映月,禪意盎然。
楊胖子瞇眼望著山腳的一處靜謐寺廟,有些感慨的說:“貧僧在外游蕩了大半年,今晚就要回去了,還望我那師父不要責(zé)罰?!?p> 語氣含有些許感懷與愧疚,錢谷并未多問。每個人心里總有一些事情,旁人探尋是十分不禮貌的。
就在此時,卻聽身后方向傳來一陣殺喊的動靜。
楊胖子霍然轉(zhuǎn)頭,臉上閃過一絲戾氣:“他娘的,誰敢驚擾愿安寺的清靜?難不成是那個女賊?”
錢谷回身望去,漆黑的蘆葦蕩里閃爍著的明火,不時有刀劍碰撞的鏗鏘聲。
楊富貴對錢谷沉聲問道:“錢小爺,隨我一起去看看?”
錢谷輕輕嗯了一聲,他明白楊富貴的用意。
這里依然屬于京城境內(nèi),戒備森嚴(yán),又有宵禁,更是佛家清靜地,若有火拼事件,除了官兵,難有他人。但也不排除腦子有包的土匪幫派在這片遠(yuǎn)離塵囂的凈土辦事兒??傊罢叩膸茁矢笮?,把錢谷喊上,能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