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長谷前,葉靈凰同他人一樣換掉一身喪服,畢竟是在治喪期間,沒有心情穿上飄逸的淡紫綾紗襦裙,要山間行事隱蔽和方便,就得穿上一套黑綢緞便行衣,她又覺得不美,最后添加上一條白色絲質(zhì)束腰,齊肩秀發(fā)扎成馬尾,兩縷青絲垂在雙鬢,天成一副乖巧玲瓏的模樣。
剛才長谷中眾人合力圍斬巨蟒,場面混亂激烈,衣著上多少沾有一絲血腥氣,唯獨葉靈凰、族老以及抬棺的八名族仆保持衣服干凈。葉靈凰嗅覺靈敏,極其憎惡這股血腥氣,執(zhí)意要求隊伍間距拉長,便有了與族老隱秘談話的空間。
葉靈凰問道:“族老,您說此谷還有巨蟒嗎?”
族老淡然一笑,緩緩說道:“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天地萬物孕有靈,我看那巨蟒靈氣十足,掙扎纏斗中總有幾眼望向谷后,怕是長谷后頭有同伴存在,你我當(dāng)謹(jǐn)慎?!?p> 葉靈凰一撇嘴,“其實這樣一條巨蟒,僅靠我一人之力足以擊殺,就是覺得長相惡心,難以面對?!?p> “少主天資聰慧,武道修為進取神速。曾祖母對你寄予厚望,世間傳言你是鼻祖葉靈兒轉(zhuǎn)世,可見你未出江湖已經(jīng)聲名遠播?!?p> “我根本就沒想著在江湖上怎么的,身在北楓葉家,能讓族人過得安穩(wěn)就好?!?p> 族老拍一拍攙扶在右臂上的爽嫩纖手,說道:“少主天性純良,本該過上尋常女子穿衣打扮、相夫教子的閑暇生活,似乎葉家男子天生羸弱,比不上女子英武,所以幾任家主最后都是女子擔(dān)當(dāng),擔(dān)子重些無妨,待我們回去,族老親自給你挑上一個既英俊又幽默的小伙做你夫君,讓你的生活錦上添花?!?p> 葉靈凰害羞時,就會臉頰緋紅,她縮回纖手,摸了摸滾燙的小臉,惱羞道:“族老說話一點都不莊重,我才十八!”
族老見她扭捏害羞,更是笑得開懷。
一行人安靜的走向長谷深處,頭頂?shù)囊痪€天漸漸黑暗,原本陰涼的谷底卻漸漸暖和起來,新鮮而溫暖的空氣從眾人面前涌來。
劍狂柳巖本掏出火折子,就地取材做了幾支火把,分發(fā)給眾人,吩咐道,“出口就在前方,大家跟緊咯?!?p> 待到眾人從前方谷口魚貫而出,眼前視野豁然開朗,暮色中月明星稀。
長谷出口在垂直峭壁中段,出口處是一塊月牙形露臺,平臺四周再無出路,露臺下林濤婆娑,露臺上夜幕深邃,這上天無門下地?zé)o路的境遇讓眾人尷尬。
劍狂柳巖本斜靠著崖壁,閉眼休整。李柏藍和龔祿山按耐不住性子,沿著露臺邊沿尋找能夠下去的方法,龔祿山對李柏藍說:“大侄子,你主意多,我們?nèi)绾螐倪@空中樓閣下去?”
葉柏藍私底下與客卿龔祿山許成二人平輩論交,如今被喊大侄子,嘴上不饒人,“龔胖子,你可以喊我葉公子,或者柏藍兄都行,占我便宜的事情少做,不然回頭包艷香樓的事兒我可不認(rèn)?!?p> 許成在一旁幫腔道:“別看龔胖子長得老辣,智商年齡不到二十,喊聲柏藍兄,不冤枉?!?p> 龔祿山起先還笑呵呵,一番回味才知許成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士可殺不可辱,他挽起袖腕就要與許成大戰(zhàn)三百回合。
族老可以端坐地上平心靜氣,少主葉靈凰可沒那胸襟,一路上堂兄葉柏藍與這兩位客卿眉來眼去,葷話痞話說盡,特顯聒噪,她是一忍再忍,如今前路受阻正是煩躁時,“噌”的一聲,抽出寶劍甩出去,利劍“唰”一聲插入龔祿山胯下山石中,龔祿山也是個識趣之人,不敢再多加造次。
二十人各自或坐或靠或立,沉默良久。葉靈凰投擲一塊扁圓石頭下去,聽到觸底聲響才說道:“諸位,從山崖下去是捷徑,大家利用手中兵刃在崖壁借力,輕功下去應(yīng)該不難?!?p> 客卿許成伸出五指在崖邊感受著勁風(fēng)凜冽,齜牙說道:“少主武功高強自然不畏峭壁罡風(fēng),我等修為不夠,只怕一不留神跌入崖底摔得粉身碎骨,到時候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做個孤魂野鬼,何苦來哉?!?p> 龔祿山龔胖子調(diào)侃說:“許老弟上月又娶一房妾氏,二八佳人體似酥,如今可不能為他人做了嫁衣?!?p> 許成老臉一紅,怒斥道:“龔胖子,你滿嘴污穢物,等會攀爬山崖峭壁,但求別在我視野里出現(xiàn)!”
這時候族老出言冷場,“活人下去不難,只是老族奶那陰沉木的棺材該如何下崖?”
葉靈凰環(huán)首打量眾人,見沒一個人有所表示,貝齒咬芳唇,說道:“我背曾祖母靈?。 ?p> 眾人面面相覷,葉柏藍鄭重其事說道:“這么多大老爺們,讓你一個小姑娘干那體力活,面子實在掛不住,我推薦龔胖子背,別看他癡肥,卻是孔武有力,背著老族奶下崖,許成再怎么肆意妄為也不敢偷襲。我這主意好呀,一舉兩得,龔胖子,你該謝謝我!”
龔祿山肥圓的大臉上一對瞇瞇眼尤其聚光,瞧見許成一臉殺意,又看眾人盯著自己,垂頭喪氣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p> 突然,露臺上方夜幕中兩聲極其尖銳的啼鳴刺破長空。呼嘯聲由遠及近,一只巨大黑影從巖壁上方俯沖而下,四道冷冽青光隨著俯沖之勢直奔峭壁中間的露臺。露臺面積狹小,二十人站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陰沉木棺材還抬在八名族仆肩上,此刻突發(fā)變故,一行人爭先恐后貼上崖壁躲避危險。
電光火石間,俯沖而至的黑影單爪鉤住露臺中央無人看護的棺材,黑影像是釘在了棺材上,一團模糊中透射著四道冰冷青光,隨之又發(fā)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啼鳴。
眾人無不驚愕,借助手中火把光線才看清楚眼前狀況。
原來是一只灰羽似鵬鳥狀生物,體型碩大足有牛馬體積,雙翅舒展應(yīng)有七八米長。
怪哉!鳥身赫然有雙頭在列,兩個獸頭卻非尋常鳥頭模樣,似鹿非鹿,喙嘴鮮紅鋒銳無比,兩對青光眼閃耀著冷芒,有眼卻無珠,眾人手中火把一一在青光眼中倒映。
劍狂柳巖本最為勇猛,當(dāng)他仗劍突前準(zhǔn)備與雙頭獸鳥一搏時,被展開的翅膀一揮反彈到峭壁上,剛巧撞上龔祿山的臃腫后背。
雙頭獸鳥撲扇起長翼,露臺上立刻飛沙走石,在眾人面前仿佛立起一道無形氣墻。雙頭獸鳥對露臺峭壁上的一眾人等不管不顧,兩雙鋒利喙嘴在陰沉木棺材上叼啄,發(fā)出一串低悶的“咚咚”聲。
劍狂柳巖本愈加認(rèn)真起來,單身持劍變成雙手握劍,身如彎弓,蓄勢一劈,只見銀亮劍身在氣墻中僵直戰(zhàn)栗作響,然后任憑他如何雙腳蹬踏,也不能前行半步。
龔祿山滿臉的肥膘在撲面而來的罡風(fēng)中被擠壓成餅狀,他似乎喘氣都艱難,急促著呼喊:“這異獸好生了得,為何尋我們晦氣?”
客卿許成尖利的嗓音變得含糊不清,“快看那雙頭獸鳥另一爪下!”
眾人把視線轉(zhuǎn)投過去,只見得雙頭獸鳥身下烏黑錚亮的鉤爪下握著一具尸體,隱隱約約是一副老頭尸骸。
少女葉靈凰絕非等閑之輩,這異獸挑釁在前又要羞辱自己的至親靈骸,也不問問我葉靈凰的劍是否鋒利,暗境修為的她迸發(fā)出決然殺意豈是二流劍客柳巖本可比,一聲高呼“斷水何在!”,讓當(dāng)場所有人從心神恍惚中清醒過來,名為“斷水”的寶劍從山石里倒退出來,回到葉靈凰手中,斷水劍在纖纖玉手里挽出劍花,灑下層層疊疊的銀光。
葉靈凰一劍在手,內(nèi)息浩蕩,左手虛拂在身前無形氣墻上,右手劍探進氣墻缺口直指雙頭獸鳥胸脯,蓬勃劍意裹挾著劍罡像一線流水,水滴石穿,何況以暗境武力使出的流水般攻擊,破壞力有多強不敢想象。
那雙頭獸鳥興許是感受到死亡威脅,或許是無心戀戰(zhàn),雙翼抖動,一爪鉤著老頭尸身,一爪鉤著棺材,迎著懸崖上升氣流滑翔出去。
葉靈凰的劍來的稍晚,劍鋒所向,劍罡所至,可惜雙頭獸鳥閃避得徹底,傾刻間消失在山崖前如墨的夜色里,一片成人小臂般的灰色羽毛飄落在葉靈凰橫空的劍尖上。
山風(fēng)嗚咽,林海沙沙。
露臺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那流水無痕般的劍罡生平僅見,那風(fēng)姿卓越的葉靈凰生平僅見。劍狂柳巖本一身劍意瞬間渙散,使了半輩子劍,今日才見識劍中神韻,他垂頭喪氣跌坐在地。
族老很滿意這一劍,足可以安定在場所有人的雜心,只是擔(dān)心被雙頭獸鳥帶走的老祖奶靈骸,他鏗鏘有力的說道:“下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