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岔了氣的丁巍,在家里休養(yǎng)了兩天,擰著腰頂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進了總局。
這回是總局點名,要他趕緊到局里去跟領(lǐng)導(dǎo)解釋。
解釋為什么他會被各大新聞媒體以及演藝界甚至政治人士點名怒批,并要求將丁巍道歉的。
很正式,明確要求丁巍賠禮道歉。
事兒鬧得有些大,主要原因是《大逃殺》的導(dǎo)演深作欣二沒撐住,在醫(yī)院里去世了。
原時空中,丁巍演的那個角色是北野武演的,北野武不但是霓虹國國寶級大導(dǎo)演頂級大咔,在世界上也是很有影響力的名人。
即使如此,他在演孔秀老師那個角色前后也被霓虹參議院強制要求參加了兩次聽證會,后來還被禁演一年,參議院這才作罷。
導(dǎo)演深作欣二也強挺著一口氣撐住了,直到01年《大逃殺2》準(zhǔn)備開機前才去世的。
現(xiàn)在,丁巍演了孔秀老師這個角色,從北野武看完片子之后,一下子就被曝光了,引來霓虹國參議院、演藝界、原著小說迷與抵制者、恐怖電影愛好者與抵制者,外加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以及霓虹軍國主義者等等,很多很多勢力以及人士的不滿。
可以說是丁巍成為霓虹公敵了。
導(dǎo)演深作欣二也不好受,他就是千夫所指的霓虹奸,成為徹底的民族罪人了。
老頭兒被親朋好友同行同業(yè)甚至警察、議會等來自四面八方的騷擾謾罵以及巨大的壓力壓垮了,本身他就有心臟病,需要靜養(yǎng)不能動氣。
這下子,不過八九天的時間,老頭兒一口氣沒上來,死在醫(yī)院了。
死人了,死的還是個霓虹國有名的大導(dǎo)演,那幫人卻覺得不是他們的錯,調(diào)轉(zhuǎn)槍口朝著丁巍來了。
以他的惡心德性,不上綱不上線發(fā)來正式的公文,豈會罷休!
這些事兒,丁巍還真不知道。
他還在夏河的時候,接到過佟副局打來的電話,佟副局只問了拍攝進度什么時候回京,別的一概沒說。
擰著腰熟門熟路的進了佟副局的辦公室,丁巍嚇了一跳。
除了面無表情的佟副局,還有兩個提著公文包的黑西裝,一個穿著霓虹和服的中年矮個子男人,目光陰翳,半邊臉略顯怪異的抽著,還有一個也是個矮個子,西裝革履的,木著臉。
“額,佟局……”
幾人瞧著丁巍擰著腰進門,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焦點,都瞅著他,瞧的丁巍顫了一顫。
什么情況?
佟副局面無表情,擺手道:“丁巍,這是來的兩位同志,這位是霓虹國際事務(wù)司的,這位是霓虹國際大導(dǎo)演北野武先生,今天找你來是了解一下你在霓虹參演電影《大逃殺》的情況,你要如實回答,不得有任何隱瞞,知道嗎?”
丁巍心里一緊,深作欣二這老頭兒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證沒人知道嗎,這怎么才回來半個多月,就上升去了?
兩位同志還算和藹,略帶詭異的大量一眼丁巍,伸出手簡單握了握,自我介紹一番。
霓虹國際事務(wù)司的那位就有些聲色厲俱了,也不握手,翻開手里的公文就要讀了。
丁巍冷笑一聲,也不理他,跟半邊臉抽著的北野武打個招呼。
北野武因為94年騎摩托車出了車禍,毀了容,半邊臉是縫在上面的,看起來僵硬怪異,再加上他原本就不茍言笑的嚴(yán)肅,看起來自然有些反派大BOSS的陰翳。
不過,這回倒是跟丁巍握了握手,并用霓虹語說了一句話。
丁巍一懵,看著他。
北野武的目光里有深深的自責(zé)與惋惜,卻沉默不語。
深作欣二那老頭兒去世了?
丁巍腦海里閃過幾個畫面,只感覺鼻子稍酸,遲滯一下,愣是說不出話來。
至于那位囂張霸道的小矮子對他的連番質(zhì)問與詰難,丁巍充耳未聞。
丁巍情緒上的失控,在場人都有所察覺,但唯有癱了半張臉的北野武才隱隱約約明白丁巍和深作欣二兩人之間那種一見如故忘年之交的情誼。
盡管是替兒子深作建郎站臺迫不得已接過導(dǎo)筒的,但《大逃殺》卻是深作欣二的轉(zhuǎn)型之作,野心勃勃,也是他最后執(zhí)導(dǎo)的一部電影,里面傾注了老頭兒半生的熱情與態(tài)度,更隱含著一個文藝工作者對自己的國家及社會的思考與探究。
找上丁巍純粹是迫不得已,老頭兒有想過可能會引發(fā)關(guān)注,但萬萬沒料到,他會因此一命嗚呼,給幫忙的丁巍還惹來麻煩。
諷刺的是,他在《大逃殺》里思考探討霓虹當(dāng)前的社會制度與政治形態(tài)。電影之外,他卻成為晚節(jié)不保的叛國者。
嘿!
丁巍抽抽鼻子,揉一把臉,強忍著感同身受的憤懣與不滿,壓下對那個一直站在反戰(zhàn)立場上用用電影發(fā)聲的老者的尊敬與可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幽幽吐出。
目光對上北野武善意的眼神,腦海里迅速恢復(fù)清明。
強打著精神應(yīng)付了來自上面以及可笑的霓虹國際事務(wù)司的壓力,丁巍內(nèi)心對那個上躥下跳的西裝小矮子嗤之以鼻,冷哼兩聲閉口不言。
惹來小矮子極其失態(tài)的叫囂,指著丁巍的鼻子罵了一聲八嘎。
丁巍霍然而起,一把攥住小矮子的手腕手上用勁扭了扭,小矮子立刻發(fā)出死爹死娘的慘叫,丁巍也沒管佟局以及兩位外交部來人的臉色,冷哼一聲也回給小矮子一句話:“滾你奶奶的羅圈兒腿!滑天下之大稽!你們有本事抓我,不來就是孫子!”
左手一揚,明顯聽到小矮子更為凄厲的慘叫,丁巍假裝沒有聽見,瞧見佟副局幾次欲言又止,丁巍也沒管沒顧,揚長而去。
奇怪的是那兩位外交部的竟然也沒阻攔一二。
出了總局的大門,丁巍眼神陰沉狠狠的摔上車門準(zhǔn)備離開,就見北野武邁著怪異的步伐加緊幾步過來:“丁桑,可以耽擱你一點兒時間嗎?我有要緊的事……”
丁巍略一猶豫,打開車門沉聲道:“上來吧。”
他對北野武不甚了解,但確實很好奇為什么會在這兒遇見北野武?
并且在佟局辦公室,北野武似乎還是站在丁巍這邊的,這又是什么理由?
北野武也沒有猶豫,跟追著他出來的那位國際事務(wù)所的小矮子隨意揮了揮手喊了一句,然后踮著腳尖坐上丁巍的車。
車子平穩(wěn)啟動,道路兩邊的景色飛速后退,車內(nèi)安靜沉默。
第一個紅綠燈路口,丁巍悶著嗓子出身問道:“深作導(dǎo)演什么時候去世的?”
北野武上車一直在沉默,聽見丁巍出聲,才有些回神:“嗯,九天前,凌晨兩點多……”
丁巍看一眼車內(nèi)的后視鏡,見鏡子里的北野武也看著他,沉默下來。
第二個路口,丁巍猶豫一下問道:“剛才那個混蛋說因為我,深作導(dǎo)演才被你們指證為叛國者?”
丁巍不了解霓虹歷史,也不了解霓虹演藝界與所謂狗屁參議院是怎樣搭上的,但他完全理解一個一心為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反思的偉大靈魂在彌留之際卻被參議院認(rèn)定為是叛國者的那種憤懣與悲苦。
要留清白在人間的偉大靈魂,被謾罵侮辱,被認(rèn)定叛國,荒誕至極卻真真切切,真是莫大的諷刺。
老頭兒死不瞑目!
北野武似乎也有很多話要對丁巍說,快要到電影學(xué)院的時候,北野武問丁巍能否開個窗戶,他想吸煙。
丁巍通過后視鏡看一眼嚴(yán)肅的北野武,想了想,還是一擰方向盤,把車停在電影學(xué)院校門口的側(cè)面,打開車窗,遞了一根小熊貓給北野武。
癱著半張臉的北野武略帶抱歉的搖搖頭,問能不能找包中南海,他八十年代抽過一次中南海,至今對那個煙念念不忘。
丁巍打量一眼面有歉意的北野武,見他說的不像是假的,盡管古怪,倒也沒有拒絕,下車買了包中南海回來遞給北野武。
北野武一看包裝眼神就亮了,連連道謝的接過去,撕開抽出一根架在鼻孔處深吸一口,一副陶醉至極的老煙鬼模樣。
丁巍倒也見怪不怪,他去過霓虹一次,知道那邊全民控?zé)?,大街上絕對不敢抽煙,甚至抽煙是社會階層的標(biāo)志。
老煙鬼北野武抽了兩口,才在煙霧繚繞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告訴丁巍,短短八九天時間,深作欣二以及電影《大逃殺》經(jīng)歷了怎樣讓人嘩然的命運。
深作欣二的死亡診斷書很明確,心血管破裂導(dǎo)致的心臟驟停,搶救無效死在手術(shù)臺上了。
病因死因都是心臟病,北野武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他跟丁巍的意見一致,被無端冤枉謾罵,被指責(zé)為叛國者,這才是讓深作欣二心血管破裂的真正原因。
情緒激動,氣大傷身,更能要命!
電影《大逃殺》還未全部完成剪輯,深作欣二最后一次昏迷前將這個任務(wù)拜托給北野武了。
但北野武卻說,這部電影很可能要面臨參議院聽證會以及霓虹演藝協(xié)會等的刁難,有可能成為霓虹國第一部禁片。
是的,霓虹因為有嚴(yán)格而復(fù)雜的電影分級審查制度,在這之前,還未出現(xiàn)過一部禁片。
《大逃殺》很可能會創(chuàng)造歷史。
北野武來找丁巍,有很多原因。
一是,他對丁巍的表演不只是很感興趣,簡直推崇至備,自從看了丁巍在《大逃殺》里面的表演,他的腦海里總有一種聲音,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北野武在98年拍完《菊次郎的夏天》之后,就宣布不再拍攝暴力電影。但實際上,只是他自覺進入瓶頸期了。
他以暴力黑幫電影出道,并被稱為黑澤明第二,怎么可能放棄自己一貫的擅長得意的領(lǐng)域?
他一直想突破,成為北野武第一,而不是什么黑澤明第二。
他想拍出一部媲美甚至趕超黑澤明的《羅生門》的經(jīng)典,甚至他想將霓虹盲俠再次搬上大熒幕。
盲俠是霓虹流傳很久的經(jīng)典故事經(jīng)典人物,迄今為止,霓虹國內(nèi)已然有10部關(guān)于盲俠的電影了,黑澤明獨一無二的占了三部。
遺憾的是這些他心里最真實的目標(biāo)跟人說過一回,周圍人都覺得他騎摩托車可能摔壞腦子了,都不相信。
但北野武心里一直有一把火在燒著,燒的是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