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門正殿偏廳。
韓渡并沒有一下子將下山一事全面公開,雖然整個魂門都在議論紛紛,可他還是等到長續(xù)長老回到魂門,這才召集了魂門權重,也就是元流的厚成、還有清流古陽二人。連同墨武如玉一起,準備商討此事。
見著古陽與厚成坐定,茶水奉上,退去下人,韓渡才對下山一事進行了簡要的說明。
厚成與古陽聽聞趙成私自下山,竟然是要對奄風滅口,頓感驚訝,再是又聽聞趙成是被長續(xù)長老廢去畢生之學這個消息時,無異于驚雷轟頂,兩人均是都面露不可思議,不可置信的神色。
韓渡也不再多說,安排人去通知長續(xù),當二人見到來人卻是奄風,這才有點相信這事情的嚴重性。見著奄風再次離去,他們只能靜靜地等著長續(xù)到來,畢竟他屬于當事人,更具有說服能力。
沒有多長時間的等待,長續(xù)帶著奄風與吳家三兄弟來到正廳中,這長續(xù)才一進門,古陽兩人便將焦慮不堪的目光定在了他身上。
韓渡看著淡淡一笑,隨即打開了話題,“下山一事,大致情況我已經(jīng)和厚成長老,及古陽師伯說了。他們二人對此心中有著諸多疑慮,現(xiàn)在長續(xù)長老也來了,我們就先定落下這事,隨后我們還有要事要商量。”
韓渡的話聲才落下,未待長續(xù)坐熱椅子,古陽便是迫不及待打開話匣,將心中問題一一問起。
長續(xù)的神情疲憊兼帶著麻木,他并沒有多加言語,只是對古陽的問話簡單點頭,算是作為回答。而到最后,他只是愣愣地看著韓渡,也懶得去回應古陽的話了,后面還是吳家三兄弟之首的吳智耐著性子,將此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古陽的神情很焦慮,他一直想提一些問題,來否認這件事情,直到聽著吳智的話說完,他也與長續(xù)一樣,一臉的失落,他已無話可說。
至于厚成,他也是沉著一張臉,沒能再提起一個問題。因為所有的問題,古陽已問得夠多,也夠清楚了,對他來說,趙成如此模樣回魂們,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說,都無法將這種沉重的事情變得歡快。
厚成不想說,也不想問,事已成定局,答案,其實已無重要。
看著客廳沉靜下,韓渡看了一眼墨武,又開口說道:“這一次墨長老做得是過頭了點,不過在魂門,不知你們可否清楚,那只黑貓雖然只是一只貓,可對墨長老來說,確實是很重要的。當初要不是趙成師叔咄咄逼人,也不至于會弄成這般下場的?!?p> 眾人聽著這話,并沒有作聲,只是輕輕點頭,算是作了最好的回答。
在他們眼中,習武之人,不論大傷小傷,受傷都是很正常的。糟糕的并不是他的手臂被斷了,斷了還可以接上,假以時日,又可以是英雄好漢一個。而他的所學被盡數(shù)所毀,這相當于是要了他的命,更別說他還是一個魂門長輩,這才是最致命的。
“其實,在我們下山之前,魂門還是有人了解到趙成師叔的動向。我們也正是從這人身上算出消息,才能判斷出奄風去的極有可能是黑市,而趙成一去,更是居心叵測?!表n渡側頭看了一眼奄風,繼續(xù)說道。
“是誰?”
幾乎同時,古陽與厚成脫口問起,他們一臉的驚愕,就連長續(xù)長老眼中也是帶著疑惑,扭過身體,盯住了站于身后的奄風。
奄風面部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韓渡。
韓渡淡淡笑了下,一聲喚起,仆從走進,他在仆從耳邊耳語幾句,仆從就匆匆而去,不多時,田豐就來到了廳中。
見著眾人盯住他的眼神,田豐心中很清楚所謂何事,他的樣子變得很拘謹,眼神不安地看向韓渡及墨武。
“說吧,把你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吧。”韓渡對著田豐說道。
韓渡的話很和藹,也不帶任何做作和特別的示意動作及眼神??杉幢闶沁@樣,這些話在田豐的耳中聽來,卻是相當威嚴,仿似在告誡他后面要說的話,需要好好掂量下分量。
本來,這種事情在田豐心中早有分寸,更別說他還去特意問過奄風。
墨武說他投機,他承認,可在心中卻不承認這是個錯誤?,F(xiàn)實就是,在這個世道上,不投機,又沒背景,又有幾個凡人能活得風生水起。雖然行為是令人不屑了點,雖然上不了臺面一些,雖然人人愛去筆誅口伐,可這不正是為人處世之王道嗎?
難不成要傲骨凌風,寧折不屈,然后做一個憤世嫉俗的落魄子弟。放眼熙攘的人世,又有幾許之人,敢去自詡不凡。凡人,是沒有翻天本事的,投機,不過是人性所驅,大潮之流,本無厚非之說。
別用那些高尚的不存在的東西,強加于他人之身,去否認別人對美好的追求。
在田豐的心中,那種不喜歡投機的人才是俗,俗不可耐,還帶著酸,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所謂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迂腐之人。
要知道,就是想做一個投機客也要有機會與本錢,抓住投機的機遇也是一種很強的能力。至少,在田豐的心中,他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在短短的思考之后,他還是裝著很不安的樣子,將趙成下山的去向與動機,稍稍加工之后說了出來。
其中,他對自己給趙成提出的建議,卻是全部加在了趙成身上,還有與墨武相見的事情自然是打住,一句不提。
他很謹慎,在此時,就算他想去賣弄,他也不敢。畢竟整個大廳的氣氛是相當?shù)膲阂郑宜部梢钥闯瞿鋵w成還是有所顧忌,就連作為魂門門主的韓渡,也是不敢有太過明確的表態(tài)。
話說完,大廳上又一次陷入沉默,田豐窘促地呆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當田豐手足無措之時,韓渡卻是對他擺擺手,讓他入座,并說出讓他也了解下這事,免得心中糊涂,不知何事。田豐聽著,臉上頓時綻開笑容,道謝之后便是入座。
“事情就是這樣了,各位應該沒有什么疑慮了吧?!表n渡說道。
眾人又是點頭。
“那么,現(xiàn)在我們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并不是如何處置趙成師叔要殺本座,還是要殺奄風的問題,畢竟未成之事便不是事。當下最需要解決的就是如何找到季廚,找出兇手,以慰子望的在天之靈。”韓渡說道。
聽著韓渡的話,在座之人微微動容,無不暗中感慨韓渡的大方之意,尤其那一句平平淡淡的未成之事便不是事,這種肚量,更令古陽他們折服。
可即便是心中有感,他們還是沒有作聲,看著韓渡,聽著他的下文。
“古陽師伯,長續(xù)長老,厚成長老?!表n渡說著站起,對著三人抱拳點過其名,才繼續(xù)說道:“本座之所以請你們來,一來也是想讓你們了解下實情,二來,就是想讓大家一起商討商討,聽聽你們的主意,找出季廚。畢竟這個季廚可是魁少身亡之謎的關鍵,不知你們可有什么辦法?”
韓渡話說完,看著他們,眾人相互看過,不見有一語之聲,客廳中又是沉默。
足足半刻鐘的時間,長續(xù)才對著韓渡說道:“子望雖死,可仍得門主這般厚愛,這是老夫之幸,更是子望亡靈之幸。老夫自知愚鈍,心中已無辦法,只得全去仰仗門主多多費心了?!?p> 長續(xù)對此事,已是心力憔悴,而且他對韓渡敵視的心已開始嚴重搖擺。韓渡到底是何居心,吳家三兄弟在其背后,已是多次言明,門主一定會幫子望找出兇手的。
對于這個說法,長續(xù)本來不抱太多奢望,可現(xiàn)在只能拿死馬當活馬醫(yī)了。當下的他十分無奈,畢竟子望的那一塊掛墜還在韓渡手中,就是他想做主,也已沒有做主的資格,何況他已是黔驢技窮,真的無計可施。
聽著長續(xù)說完,韓渡再次問起古陽與厚成二人,兩人自然也是與長續(xù)一樣的口吻,全權交由韓渡處置。他們完全是作為一個外人,這問題是突如其來,連長續(xù)都沒有辦法,他們有如何能有更合適的辦法呢。
聽著他們說完,韓渡沉默,略有思索之后,他提出了他的想法,那就是雙管齊下。
其一,就是季廚此人,此時肯定隱匿在天羅的某一個角落,而趙成不肯說,到底知情與否,先不去考慮。子望作為魁流少主,他的死因不明,這不是小事,魂門三流一體,須同心協(xié)力,當主動出擊,韓渡以為,先讓魂門三流弟子暫停修煉,派出大批弟子下山,為期半月,他韓渡就不相信,這么多人下山還會打探不到一個活人。
而至于修煉一事,韓渡也在此時說出他的觀點,當前的授學存在很大的問題。魂門修煉當開明而授,盡量讓魂門弟子能直接面對三流系的精髓,令其弟子早有所成。
作為長輩,對于所學,是不應該是藏藏掖掖來體現(xiàn)尊為,這樣是自私自利之舉,不配長者之風。要知道,學海無涯,本是魂門長輩,悟性對比弟子就已是高出一大截,長輩要做的應該是努力讓自己往更高的地方走,而不是去理會青出于藍這種事情會不會讓自己羞恥,只有這樣做才會令人真正嘆服。
對于魂門來說,一人強,卻不是強,只有魂門弟子強,那才是真的強,而弟子的修為全在于長輩的指導。
這是很膚淺的道理,卻在魂門之中無法得以實施,全是為人的自私自利所蒙蔽。
“本座前面的這番話說得可能有些不中聽,可句句全是肺腑之言,所以在本座來看,當前魂門的各種修為,簡直就是在浪費魂門弟子的時間與精力,不知幾位魂門長輩以為如何?”
韓渡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通,隨后又問起了幾位長輩。
然而,簡簡單單的以為如何,又如何能讓古陽與厚成答出,他們可是第一次感覺到當著魂門弟子的面,臉會不知往哪擱。
倒是吳家三兄弟聽著這話,心中很是激動,當然激動歸激動,看著長輩們難堪的模樣,他們也不敢過于顯露。
只是,田豐懵了。
為何會是真的?
他一直以為墨武放開所學,全授于清流弟子,這只是單純的收買人心,而眼下韓渡作為一門門主當著魂門權重,重提此事,這事已無玩笑可開。
他很暈。
對于一個喜歡投機的人來說,這種事簡直就是異想天開。要是人人都會像韓渡那樣,那作為投機人,還真如墨武所說,真的錯了。
可,這怎么可能?
聽著韓渡的話,天賦心中也激動,可更多的還是糾結。
“修煉一事,后面再說,幾位長輩還是先說說本座剛剛的建議如何吧?”
韓渡豈能看不出他們的神色,見著沒人說話,隨即又將話題繞回了第一個建議。而這一問,古陽他們自然是連連答應,他們
“那既然如此,明天就行動,這里就有勞幾位長輩了,墨武你與古陽師伯,回去安排下清流弟子,留下少許在魂門,其余皆可派下山?!表n渡說。
墨武點頭應下。
本來這事就如此定下,可就在韓渡要說第二個方案之時,厚成提出了他的建議,“既然是統(tǒng)一出發(fā),厚成以為,還是明日統(tǒng)一來正殿,由門主統(tǒng)一安排調度發(fā)配的好。”
“是啊,這是關乎人心所歸問題,三流雖屬魂門,可畢竟不是同流,我們作為一流長輩,如果派出幾人,那還無可厚非,可這次要派出這么多人,就算我們有心,也難免清流弟子心中會有不服,怕是會去敷衍了事啊?!焙癯蛇@話才說完,古陽也提出他的建議。
韓渡皺了皺眉,正想說話,沉默不做聲的長續(xù)也在此時開了口,“門主,其實厚成與古陽所說,老夫也認同的,門主是有心,老夫也不否認,是急于想揪出這兇手??墒?,這種大規(guī)模派出人手下山,在魂門還屬首次,這種事還真須門主號令,而我等全力執(zhí)行,這樣才可上下齊心?!?p> 韓渡沉吟,作思考狀。
就在此時,墨武也跟著開口說道,“門主無須多慮,這是魂門之事,出于公心,再則魂門幾位長老都給了做了保證,你大可放心,不會再有人像前面一樣,無視門主的尊嚴的?!?p> 韓渡看著墨武,還未點下頭,古陽等人早是面露寒顫神色。此時,他們才知道,在門主上任之時,他們仗著輩分,所做所為,確實是過火過頭。
三人隨即站起,向著韓渡叩首,再次保證,魂門一體,忠心門主。
見著他們如此,韓渡忙示意他們收禮回坐,隨即也點頭應下此事,時間就定于明日上午。
隨后,韓渡說出了他的第二個方案,那就是趙成,他的話中之意,季廚的去向,必然與趙成有著很大的關聯(lián),而趙成不敢說,肯定是有難言之隱。
如何攻破他的難言之隱,這才是重中之重。
韓渡以為,趙成完全沒有動機要害死子望,而至于子望為何會死在季廚的毒酒中,這其中緣由,可能就連趙成也不清楚。
之所以,他咬死不說,無非兩點,一來是勾結黑市,叛門死罪,說了與沒說一樣;還有一點,就是說出季廚的去處,同樣會引出殘害門主的動機,這同樣是死罪,所以他才會咬緊牙關,不敢也不肯說出季廚的下落。
“這些都是本座的臆想,不知幾位覺得如何?”說出自己的觀點后,韓渡再次征求古陽他們的意見。
有道理。
分析到位的。
古陽與厚成連聲應道,而長續(xù)此時才一臉的驚愕,他被韓渡點醒,恍然大悟。
“那要如何破解趙成心中的難關呢?”長續(xù)楞了半晌,這才問起。
“本座前面已說了,未成之事便不是事,所以必須讓趙成師叔知道兩件事情,一是只要說出季廚的下落,殘害門主的罪,門主赦免,二是說出季廚的下落,魂門仍可以保留他在魂門的地位,即便他沒有任何武功,魂門門主與長老一樣會一如既往地尊重他?!表n渡說道。
聽著韓渡的話,長續(xù)沒有再說話,可他的眼睛開始濕潤。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當初一直被認為是兇手的韓渡,會幫著他長續(xù)做到這等地步。
他感動,但更多的是愧疚。
本來,這事會演變成這樣,論起根本原因還是他長續(xù)的咎由自取,這一點長續(xù)還是心知肚明。只不過,他咽不下這一口氣罷了。
“你們以為如何?”韓渡再問。
“老夫替子望謝過門主了。”
聽著韓渡再次咨詢,長續(xù)撲通一聲,跪地俯首。
“長續(xù)長老.......萬萬不要這樣。”韓渡忙走來,扶起長續(xù),看著他老淚縱橫,也隨之感慨了言語,“長續(xù)長老不易,人生大悲之事,莫過于老來喪子,黑白倒送啊?!?p> “不過,長續(xù)長老你盡管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會將殺死子望的兇手找出來的?!表n渡的話很堅定。
“我相信?!遍L續(xù)眼中仍閃爍著淚花。
“剛剛那只是我的想法,可要如何驗證這種想法,作為人選,長續(xù)長老不是人選,而本座與墨武自然也不是人選。本座覺得解鈴還是系鈴人,這其中最佳人選莫過于奄風、吳家三兄弟,還有田豐你們五人所去,不知可有信心?”韓渡問起他們。
吳家三兄弟與田豐均楞下,只有奄風,他從頭到尾一直沒有開口。
韓渡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看出他的言中之意,不過他還是很佩服韓渡,起碼論起道行,憑著現(xiàn)在的他,即便是看破,可真正要和他斗,他仍可以感覺,差了仍不是一個層次。
當然,奄風心中也很清楚,他沒有必要和他斗,他只想弄清楚的只有一件事情。所以,對于趙成一事,他毫不猶豫地應下,因為他已看得很清楚,趙成所面臨的是什么。
他已無路可走。
當然,對于奄風的內心,吳家三兄弟自然不清楚,他見著奄風應下,而他作為長續(xù)身邊最為親信的人,自然不敢落后,隨即也應下此事。
而田豐,也緊隨其后應下。
這等好事,明顯就是門主向他拋出橄欖枝,別人想接都還機會,他一個投機的人又怎會錯過這等好機會。
事情,就這樣落定,韓渡將深沉的目光鎖住了奄風。
那一塊凌紗的綢布,終于要到揭開面紗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