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中龍鳳

　　秦綠枝停了下來，臉紅了一陣，但是很認真的對她媽說，“媽，你相信我。以前我不會的，不代表我以后不會。從現(xiàn)在起，我不僅要照顧好你，還要照顧好秦桑，媽，人都會長大的。不會的就學(xué)。等下，你教我，煲湯要買些什么材料，火候大小，煲多久。我一定會學(xué)會的?！币郧笆撬欢拢院蟛粫?。這些話，她并沒有說出口，就讓它們沉在心底吧。不是說聽其言、觀其行么。她更想用行動去證明，而不落實在口頭上。

　　“我們綠枝，真的長大了。懂事了?！绷_秀芳一陣感慨，女兒忽然之間又乖又懂事，她忽然發(fā)現(xiàn)，一切付出和努力都是值得的。“那你等下抱著秦?；丶野?。你也不用送什么雞湯來了，放心，醫(yī)院有護工的。你把秦桑帶好了，媽就放心了。這幾天媽媽不在家里，凡事都要靠你自己了?！?p>　　秦綠枝默然，忽然發(fā)現(xiàn)床頭的小柜子上，放著兩張單子。一張是調(diào)解書，簽名那一欄除了羅秀芳的名字，還有肇事司機的名字羅段勤。時間，2012年12月28日。哦，昨天是27日？自從沒去上學(xué)后，她在家過得昏天昏地的，沒有想到，又到一年將結(jié)時。而從今天，不是，應(yīng)該是從昨晚開始。她的人生，就要新生了。她不再是過去的秦綠枝。

　　另一張薄薄的是繳費單，她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啊，居然欠費一萬多。昨天她和她媽的急診費用加上手術(shù)、醫(yī)藥費用，居然要兩萬多。除去司機墊付的一萬元，她們家還要出一萬多。這可是一筆巨款呀。從小到大，經(jīng)她手的錢，最多也就幾百上千。而且，這只是手術(shù)費，接下來，她媽至少還要在醫(yī)院住一段時間，每天的費用……？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一天天算下來，又是多少？那一刻，她感覺她的手都在顫抖。她還小，還達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那一抹緊張一下就被羅秀芳看在眼里。

　　羅秀芳開解道，“不要擔(dān)心，我們家還有錢的。你外婆走的時候，給了我一筆錢。那是她和你外公一輩子的存款，你外婆后來生病、辦喪事時用了些，也還有余。你媽這一、二十年，省吃儉用，也有點存款的。雖然不多，醫(yī)藥費是足夠了。”她示意秦綠枝附耳過去，告訴她存錢的銀行卡放在哪里哪里。

　　秦綠枝又陪了她媽聊了一會兒，兩娘母敞開心扉，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竟發(fā)覺這么多年，同屋相處，仿如陌路。反而是這一刻劫后余生，最是親近。母女間原有的隔亥，都在一句一句出自肺腑的交談中，一掃而空。

　　東陽區(qū)。江濱路三巷。正是冬日的午后，風(fēng)有點大。天色有點陰沉，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從巷口往里走了大約十分鐘，就到了一棟二層小樓。小樓有點舊，但潔凈齊整。八、九十年代的風(fēng)格，青磚綠瓦。院墻邊上，種了幾叢竹子，倒有點清幽的味道。粉刷一新的院墻上，爬了幾縷藤蔓。厚重的木門，也是重新粉刷過的紅漆，木門上掛著的銅環(huán)，锃亮發(fā)光。但那種光澤不是浮光，倒象是經(jīng)歷的歲月久了，浸潤出的內(nèi)斂端穩(wěn)的光澤。

　　兩個年青人在木門前停下了。高個的拿起銅環(huán)，輕輕撞擊著木門。矮個的先是詫異，“他就住這里？”聽到高個青年肯定的回答后，又摸了摸銅環(huán)，“這是老的銅環(huán)，都有包漿了。至少都是民國時期的?！彼氖钟滞Ｔ谀鹃T上，“這木門也是老的。也不知道哪里淘來的老木頭?！卑珎€青年今年三十多了，愛好古玩收藏，雖然算不上專家，老東西一看就能知道個一二。他從二十七歲走上文玩這條路，收到后面，只收不出，家底都差點掏空了。這才跟著表弟前來，根據(jù)表弟的說法，他們將要見到的人，是一個商業(yè)天才。只要他指點一二，前面就是一條通往“財富”的康莊大道?？墒牵催@老舊的街區(qū)，這老舊的房子，好吧，這棟二層小樓在這條街里算是矮個里拔尖的了?？墒?，跟新城區(qū)那些裝潢美麗、高檔、奢華的高檔住宅相比，實在是，樸素的過頭呀。這可真不符合表弟口中，那人商界精英、身家豐厚的身份呀。

　　隨著“咚咚咚”銅環(huán)敲擊著木門的聲音，一會兒，就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從屋里走到院子里，“吱呀”一聲，門打開了，現(xiàn)出了一張精干的中年婦人的臉，“找誰？”聲音軟糯，不象是習(xí)市口音，一聽就是來自省城的。川蜀民風(fēng)彪悍，講話頗多火氣，唯獨省城的人，講話慢聲細氣。

　　“宋先生?！?p>　　因著家里有三個宋先生，中年婦人頗是疑惑。看到中年婦人疑惑的表情，高個青年又補充了幾句，“我們是來拜訪宋虛舟先生?！?p>　　“哦。有預(yù)約嗎？”中年婦人心想，怎么今天上午才搬過來的，下午就有人來拜訪了。她家男主人是有錢人，但為人也低調(diào)，這么快就有人聞風(fēng)而至了？

　　“有，有的。”高個青年忙不迭地說道。

　　“好的，進來吧。”中年婦人，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幾把，將兩人引進底樓的客廳?！澳銈兿茸?，我上去叫宋先生?！?p>　　“哦，是在午睡嗎？那我們不是打攪他了？”矮個青年忙道。

　　“哦，不是的。他正在樓上書房，練書法呢。我這就去叫他。”

　　“好的。好的。有勞了。”二人忙不迭地道。

　　中年婦人說著，輕手輕腳往二樓走。

　　兩個青年人，靜默地坐在大廳里，等待的間隙，也在打量屋里的陳設(shè)。但感覺裝飾簡單、簡潔，每樣?xùn)|西看上去都平平常常的，但是，細一看，每樣都極講究。比如屋里的桌子、椅子、架子，看起來舊舊的，全是老榆木嵌螺鈿的，一看就是老件，不便宜的。桌上擺著的茶壺、茶盤，看起來一點也不打眼，仔細看過去，都是紫砂素器。墻上只是簡單的粉刷了，掛了幾幅字畫，落款龍飛鳳舞，倆人也不識，但看字畫處處透出脫俗之意，必然也是大家手筆。

　　就這么坐了幾分鐘，還不見有人下樓來。矮個子青年頗有些不耐煩了。“怎么還沒下來，該不會是不想見我們吧？文華，你這個同學(xué)可真會擺架子，上周我去見我那個市委上班的同學(xué)，人家也沒擺什么破架子?！?p>　　叫文華的青年姓許。是矮個子的表弟。許文華無語，“哥，你說你咋這么躁呀。你也三十好幾的人了。這也才等了五、六分鐘?，F(xiàn)在，是我們有求于別人，別說等五分鐘，就是等一天，也值得。聽過劉備三顧茅廬的故事沒有？”

　　“聽過，聽過。劉備三請諸葛亮嘛，誰不知道。問題人家臥龍先生，功蓋三分國。他值得起呀。你同學(xué)也這么神？”矮個青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