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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何生仁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
眼前,除了老張家的一家人及其親友們還在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什么外,其他債主人家似乎都在靜悄悄地等候著他的醒來。
蒙眬之中,何生仁原本以為已經(jīng)奔赴了天國,到了西天的極樂世界,從此不再有人間的艱辛和勞累、悲傷與煩惱。但是,當自己定下心神,仔細地揉了揉眼睛,掐了掐大腿,這才清醒地看到,自己依然處在這樣一個混亂、模糊、混沌、虛空、茫然的現(xiàn)實世界里,處于眼前這個有幸福、有快樂、有憂愁、有煩惱,也有絕望痛苦和萬般險惡的滾滾紅塵俗世之中。
三弟何生義安靜地守候在自己身邊,像一樽無私無畏的守護神。
妻子豆金鳳哭得雙眼紅腫,進進出出地不知忙些什么。
那些兒子和姑娘們,現(xiàn)在都應(yīng)該在忙著自家的營生吧。
當看到哥哥終于睜開眼睛的時候,何生義驚喜地睜大了雙眼,高興地喊道:“哎呀,終于醒啦!你看你,有啥事,咱們兄弟一起扛著唄,有啥大不了的呢?”
“唉……我咋還活著呢?這又讓范忠誠看了笑話啊!”何生仁有氣無力地應(yīng)道。
妻子豆金鳳走進來,看見何生仁已經(jīng)醒來,滿臉愁容頓時煙消云散,嘴里卻在大聲地罵道:“你這個老死鬼,咋又活過來啦?你咋不死去哩,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旁邊的債主們互相看著聽著,也漸漸地面露喜色,仿佛又看到了某種希望似的。
當何生仁緩緩起身,想洗一把臉清醒一下的時候,這才從墻壁上掛的鏡子中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已是滿頭白發(fā)。??!僅僅一天多的時間,恍若過了一個世紀,自己竟然由一名黑發(fā)壯年之人,變成了一個形容憔悴而老態(tài)龍鐘的白發(fā)老者。
這……怎么成了這樣???
即使無比焦躁地亂抓頭發(fā),或者狠命地在臉上猛扇耳光,哪怕拼命地摔東西,或者瘋狂地咆哮怒吼,也無法改變眼前殘酷的事實。
是的,曾經(jīng)風光一時的中藥大王何生仁,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個因債務(wù)纏身而滿頭銀發(fā)的悲催老頭兒。世事的變化,真可謂彈指一揮間啊。
趁著債主們?nèi)齼蓛傻爻灾盹埩闹斓目债?,妻子豆金鳳一邊擠眉弄眼,一邊湊近自己男人的耳朵,故意壓低聲音,悄悄地說道:“老頭子,趁著今晚上有月亮,實在不行你就跑吧。反正家里有我呢,他們還能把我一個女人家生吞活剝了不成?”
“跑?我這么大歲數(shù),跑哪兒去呀……”何生仁無奈地搖了搖頭,同樣低聲地回應(yīng)道,“跑得了和尚,還能跑得了廟嗎?”
面對這如山的壓力,何生仁不是沒有想過逃避。是啊,在許多人看來,在此危難緊急而孤獨無助的時候,選擇逃避,該是一件多么輕松而容易的事兒呀。
大不了一死!我死了,一切不是一了百了了嗎?好幾次,何生仁甚至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
但是,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嗎?逃避就可以不還一百多萬的外債了嗎?
反過頭來再一想,如果自己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把這么大一個爛攤子留給妻子和孩子,那還是個男人的做派嗎?那還不得讓范家的人笑話死呀?就算今天圖省事求痛快撞墻自盡了,那今后何家咋在這個村里立足?再咋和范忠誠斗?何家的子孫又有何面目再見這些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們???
正當何生仁做著極端復(fù)雜的思想斗爭的時候,一個天大的意外發(fā)生了。
你當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