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璃公主這日大早坐在鏡子前梳妝的時候,沒有戴祁遠侯賜給她的玳瑁簪子。漏月很奇怪,公主向來是最喜歡那支簪子的,覺得它既能顯擺自己的身份,又能顯擺自己的美貌,怎么今日卻不戴了呢?
玳瑁簪子放在梳妝臺上最顯眼的位置,公主卻看都沒看一眼。依漏月看,公主一直以來都以恨不得把別人氣死的臉色活著,今日卻沒精打采的,胭脂也不肯擦一點。
更奇怪的是,往常公主總要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盛世美顏至少半個時辰,今日卻連脂粉都懶得撲便草草出門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給公主遞上最喜歡的黑狐皮披風。
外頭日頭懶洋洋的。衡璃托著腮坐在了御花園里臨御河的一方石凳子上,接過漏月遞過來的一本話本子,慵懶地翻了幾頁,就又合上了。目光轉(zhuǎn)向遠在那叢白色云里花后面,只見得一些子花花綠綠的女子扭著腰朝她走過來。
衡璃一思量,她回到人間才不多時,這身體原先的主人所處環(huán)境根本不熟悉,哪里認得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物,就問漏月:“那是什么人?”
漏月順著看過去,嚇了一下,連忙對衡璃說:“殿下,是四公主她們!”漏月絞著手指,弱弱看了自家殿下一眼,欲言又止。
衡璃覺得奇怪,就問她:“四公主她們怎么了?”
說話間四公主她們竟然已經(jīng)到了跟前,衡璃于是也站起來,同她們一陣見禮。
四公主開口就是“三姐姐怎么不在宮里養(yǎng)傷,卻出來亂跑?也不怕御花園的風,把姐姐又給吹進御河里去嘍”,豈知衡璃也不惱,淡淡笑了一下,上去就拉起四公主的手,說:“妹妹說得對,這里風這樣大,我確實不應該亂跑的?!?p> 她自然有她的主意。這個四公主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東西。說不定原來的衡璃公主就是被她害死的。
那一日,她在九渡海渡過第八渡以后,突然之間,風平浪靜。蔚藍的海面上沒有一丁點兒波濤。
“渡兒姑娘,我上岸以后,就能到陽間去了么?”她遙望海面,無生無死的九渡海,仿佛汪洋大海里只有她們兩個活物。
渡兒含笑說:“九渡海的最后一渡沒有岸,姑娘沒有法術,過會兒姑娘閉上眼睛,我送姑娘回去。”
那樣平靜的九渡海,平靜得詭異。她還是依言閉眼,渡兒叫她無論如何都不要睜眼,在那漫長黑暗之中,她聽見了摧枯拉朽和驚濤拍岸,聞到了濃濃血腥味,觸到了浪頭撲空濺下的水珠,始終聽話沒有睜眼。
“渡兒姑娘?渡兒姑娘!你還好嗎!渡兒!”
她醒來的時候,空氣一片死寂。
她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頂紫花護頂?shù)腻\繡帳子,身上蓋著的是鳳凰翡翠衾,頭枕的是南海瓷玉枕,懷里還抱著一個毛茸茸的玩意兒,低頭一看乃是一只頗為討喜的狗。
掀開帳子,就見到一個兩鬢斑白的華服男人,那男人見她醒來欣喜若狂,立馬坐到了她跟前把她抱住。甚至,還為著她醒來,流了兩行淚珠子。
“阿璃,幸好你醒了,幸好你醒了!阿璃,咱們婚期就定在十天后,不延期了!”
這一番沒頭沒腦的話令她很是不解,那一秒她竟然還以為自己是將要和這個男人成親。
“我,我好累啊……”
衡璃實在不知道抱住自己的這個男人是誰,眼珠子一轉(zhuǎn)只好先裝睡。閉眼之時,那個男人寵溺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又笑了幾下,隨即轉(zhuǎn)頭對后頭奉茶的小丫頭嚴肅道:“好好看著公主,公主若是有什么……,寡人唯你是問!”前后簡直判若兩人。她有點明白了,這人大抵是自己的父王了,而自己應該是一位公主。
侍女唯唯諾諾地,才送走那人,外頭響起內(nèi)監(jiān)喊“起駕”的聲音。她立馬睜了眼,冷冷喚道:“來人?!?p> 來的是一個怯怯的小丫頭:“公主有何吩咐……”
“婚期之事,你給我說一說,我有點不記得了?!?p> 那個小丫頭膽怯看她一眼,微弱答道:“陛下把殿下與世子的婚期提前在了十天以后。”
“那我這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頭微微顫了一下,沒敢說。衡璃心想,看來這個公主從前是個氣焰囂張的主兒。
她在小丫頭服侍下穿戴整齊,剛要踏出殿門,就聽見院子里有許許多多人聲。依她的直覺,那些人如果不是在說八卦,她把頭擰下來當球踢。
果真,她貼在門邊細細一聽,真的是八卦。而且是關乎她的。
有一道聲音很能力壓群雄,蓋的住所有嘈雜聲直接灌進她耳朵里:“殿下才不是失足呢!殿下是過于高興,本想在御河邊上舞上一曲,奈何一下子崴了腳,才跌進去溺水的!”
“啊?哈哈哈哈哈,殿下還跳舞?哈哈哈哈,真是,世子……”
“人家世子要不是喪妻,能答應她么?”
“就是就是呀,不是我說,咱們殿下那鬼樣子,誰要??!哈哈哈……”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是鬼樣子嗎?立馬跑進房里找來一面水晶鏡子照了一下,鏡子里的人卻戴著半副黃金打造的面具。她摸了一下,問侍女:“為何我要戴面具?”
小丫頭又開始支支吾吾,直到衡璃實在不耐煩了,才脫口而出:“因為殿下怕干壞事被人看見!”
衡璃:沒想到她,還……還挺聰明?
小丫頭卻嚇得不輕。
外頭的一群人似乎還沒意識到她在,依然說得很起勁。衡璃就又問了小丫頭一個問題:“世子是誰?”
小丫頭明澈雙目里充滿了不可置信,驚到嘴巴張得能吞一只煮雞蛋了。這般過了好一會兒,小丫頭才顫顫回道:“公主竟然不記得世子了么?”她連忙又跑進房里,抱出來一疊紙呈給衡璃,說:“公主,您看看這些就明白了……”說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覷著衡璃。
她就隨便抽了一張,一看,紙上是一幅人像,是個能看得出本身是位俊俏公子的人,然而畫作者畫工不行,導致這個公子畫得很丑。
衡璃又抽了一張,依然是這種畫風,畫的同一個人,剛剛那個是在喝酒,這個是在駕車。
她再抽了一張,還是這個公子,這是在飲茶。
接著她把那一沓紙翻遍了,全是同一個人不同時期的活動,連撩個頭發(fā)也畫出來了,足足有三十五張。
小丫頭又適時補了兩句:“這是殿下為世子作的畫,從世子他月前赴宴起到前些日子答應了求親,每日一張……”
“我因為,因為他答應求親,就樂極生悲跳進御河里了???”
她怎么聽怎么都覺得太扯了吧?
不過小丫頭漏月說,她當日因為得知昭國世子葉謫答應納她作妾,一高興,失足跌入了御花園的御河里。公主差點淹死。
只有她知道,原來那位薄命的衡璃公主確確實實已經(jīng)死了。
只有她知道,衡璃公主不是淹死的,倘使是淹死的,那她還陽的時候應該在水里才是。
姻靜夜
搬來小板凳坐等衡璃霸氣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