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鋪后面的小屋內(nèi),紅紅的炭火舔著鍋底,鍋中用龍形紫參燉煮的五斤重的風(fēng)干鳳尾錦雞已經(jīng)接近熟了,原本緊實貼緊的暗紅色肉塊在湯中翻滾著,吸泡湯汁后膨脹開來,變得一絲絲的分明。
這是一道極補元氣的硬菜,僅是那塊龍形紫參市面上就極其罕見,而顧徊為了完善它的藥性,還特意用靈氣滋養(yǎng)了兩個月。
原本他也不舍得這樣吃掉,如果會煉丹,或者交給會煉丹的修士,得到的好處至少是現(xiàn)在的一倍,不過,今天剛學(xué)會了一個極有用的技能,正好借這個機會慶祝一下,也就把它燉了。
另外,也正好彌補這次因為月湖受的傷。
這次受傷其實很輕,但恢復(fù)起來卻非常的慢,這也給他提了個醒,以后萬不可以大意,再傷到本源。
此時,眼看湯汁收得差不多了,他夾起一塊腿上的肉往嘴里一塞,舌頭稍微一動,骨肉就已經(jīng)分離,但肉還是那么有嚼頭。
吃著肉,再喝一口雞湯,聽著外面凜冽的寒風(fēng),愈發(fā)感覺到通體舒適,而且,他還燙了一壺好酒。
他剛把手放在酒壺上,忽然心中一動,然后笑了笑,就想起來前世的一句老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很快李藏就帶著冷風(fēng)走了出來。
顧徊拿出另外一只酒杯,在熱水里洗了洗,倒上酒遞過去,道:“來,陪我喝點吧。”
他知道李藏一向有分寸,現(xiàn)在煮云山里有那么多人,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是不會來找他的。
事實上也是。
李藏神情哀傷沉郁,他下意識的接過酒卻沒有喝,而是先放在了桌上,然后就拿出來一個布包遞給顧徊,聲音沙啞的道:“前輩,這是宋大哥留下的,我?guī)н^來給您看一看。”
顧徊沒有接,而是示意放在桌面的空處,又指了指鍋里的菜,道:“先不急,外面天寒地凍的,吃點東西吧,不用客氣?!?p> 李藏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下去,然后又想起來一件事:“還有一壇您賜給他的酒,我沒拿來,您……”
顧徊搖了搖頭,那壇“蕨菜酒”本來就是給出去的獎勵,他沒道理再要回來的。
示意李藏吃雞肉,他自己也吃了一塊,然后將布包“拿”到了面前。
打開布包,里面一共有兩樣?xùn)|西,一本《點金術(shù)》,兩頁信紙。
他先看信,飛快的瀏覽完畢后,發(fā)現(xiàn)是宋鏢頭關(guān)于后事的安排,主要有兩點:一是這次進山,如果遭遇不幸,就請李藏照看青云鏢局和他的家人;其次,如果遇到解決不了麻煩,可以憑借那本《尋金術(shù)》來向顧徊求助。
他這是以身家相托,也就無怪乎李藏為有如此神情了,但此事卻也未必是李藏想像的那樣,畢竟,他給他分析過進山的危險,他還要一頭沖進去,提前安排好后事很正常,而宋鏢頭是知道三岔鎮(zhèn)妖鼠之事的,也就不難推測是他出的手。
不過,對方既然已經(jīng)死了,他也沒必要再多說什么。
至于《點金術(shù)》,卻不是什么法術(shù),而是堪輿風(fēng)水之法,原本只是對豐富他的見識有些作用,如果他不去給人看墳或者當(dāng)摸金校尉的話,但后面稍稍涉及了一些入門的陣法知識,對他卻很有用了。
飛快的看了一遍,他將書放在了一邊,然后對李藏道:“來,吃菜。你這次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兩樣?xùn)|西嗎?”
李藏沉聲道:“前輩,宋大哥無后,沒人看著鏢局恐怕就散了,那……一大家子就沒著落了,我,我想替宋大哥把鏢局撐起來……”
顧徊微皺了一下眉頭,他原來是想等這次煮云山的事情稍微明晰后,就讓李藏外出游歷,一是收集外面的信息,其次則是尋找和接觸散修的圈子,這個世界看起來比原來的世界還要大,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決他身上問題的辦法。
轉(zhuǎn)念又一想,有個鏢局也并不耽誤他做這件事,反而還有個合適的身份,于是點頭道:“你既有此心,那就去做吧。不過,最近這邊不太平,鏢局就先停一段時間,尤其是你,沒有我的吩咐就不要露面了?!?p> 說完后又忍不住想:宋鏢頭竟然無后,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進山冒險的?當(dāng)然,就算有這個原因也肯定只是其中一方面……
李藏則松了一口氣,他馬上答應(yīng)道:“好?!?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凡事聽從顧徊的命令的習(xí)慣。
再次喝下一杯酒,他趕緊又問道:“前輩,我大嫂那邊……”
如果是從前,他肯定上來就問阮娘子的事情,但現(xiàn)在阮娘子的修為比他還高,另外這事也是顧徊專門吩咐過的,有顧徊盯著,他還需要擔(dān)心什么?
果然,顧徊輕描淡寫的道:“已經(jīng)解決了?!?p> 對他來說,和他有關(guān)系的兩個人都有了安排,而他接下來也要面對最大的考驗了:如果接下來能通過升云派的考驗,就意味著他不必像現(xiàn)在困守一地,而是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
面對考驗,自然要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于是他又連夜以三盤山的怪屋為中點,又跑出去三百里,到達了另外一處吳半弧形、名為壩山的山峰,在差不多最高處隱密而視野開闊的地方搭建了第三十四處怪屋。
如此,只要對方出現(xiàn),他就有很大概率觀察到。
只是做到這一點還不夠,他又想,既然用著現(xiàn)在的身份,他就應(yīng)該做些合身份的事:茶鋪的話,因為還沒出年,那些武林高手散修要不在山里,要不就往山里趕,茶客稀少,他也沒必要整天枯坐在里面。
最后想了想,他后面的小屋和菜地光禿禿的,不如修一圈柵欄。
于是,除了修為和偶爾進茶鋪補點水、補些柴,他就開始慢騰騰的圍著小屋和菜地扎起了柵欄。
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給升云派的人看的,所以他做得很慢。
他在圈山上建的那座怪屋很有用,三天后,他就“看到”一朵碩大的云團從上空飄了過來,不用想,應(yīng)該就是升云派的人到了。
對方先在盤山觀停了一下,他才發(fā)現(xiàn)升云派只來了兩個人,一個看年紀只有四五十歲的老者,應(yīng)該是祈長老,另一個則是豐神俊郎的少年,有著一對非常有神的桃花眼,不知道是誰。
隨后,兩人沒有去青州城,而是直接向煮云山飛來——許久之后,他才知道,二人之所以沒去青州城,原因是升云派的魏應(yīng)星死在了煮云山,城內(nèi)衛(wèi)天司已經(jīng)沒有了升云派的人了。
好在兩人立在云團上兩人問話時,晉茺并沒有提到他。
除了已經(jīng)死掉的猛虎道長,在其他人眼中他一直表現(xiàn)的默默無聞,兩人又在空中飛馳,或許他們會直接去狼首崖等地查看,而不會將他看在眼里?
這樣好,也不好,因為雖然能證明在無意關(guān)注的情況下會察覺不到他的異常,但到底不如經(jīng)過當(dāng)面的考驗更牢靠。
不過,當(dāng)兩人發(fā)現(xiàn)了茶鋪,發(fā)現(xiàn)沒有人后,就很快飄到了他的上方后,他就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
當(dāng)然,因為早有準(zhǔn)備,他也練習(xí)過了許多次,所以表現(xiàn)得非常正常,直到桃花眼開口問道:“那茶鋪是你開的?”
他才像是嚇了一跳似的,先兩邊看了看,然后才抬頭看了過去。
為了避免一些要跪拜之類的,他是坐在地上的,所以只是表現(xiàn)出驚訝和害怕得不知道動作和無法開口,就少了很多麻煩。
桃花眼眉頭一皺,又道:“回話,你是不是茶鋪的掌柜?”
顧徊像是畏懼似的,忙低下頭,然后回道:“回,回仙長的話,茶鋪正是小人開的。”
桃花眼從云團上俯視著顧徊,命令道:“抬起頭來?!?p> “是……”
顧徊遲疑的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后,只覺得有道晦暗的光閃過,然后他就……沒有任何感覺。
不過,他感覺對方很可能使用了催眠類的法術(shù),于是表現(xiàn)得呆滯下來。
桃花眼嘴角一翹,又迅速莊重下來,然后問道:“茶鋪真的是你開的?”
顧徊略有些機械的道:“是我開的?!?p> 桃花眼又問道:“你可曾見過其他像我們這樣的人?”
顧徊像是卡殼一樣停在了那里。
桃花眼眉頭一皺,問道:“見過有會飛的人嗎?”
顧徊回道:“沒有。”
桃花眼隨后又問了幾個問題,反正只有具體到有特征的,顧徊才回答,并且說的都是實話,如此很快就問完了。
看了眼閉目端坐在一旁的祈長老,見沒有表示,桃花眼請示道:“長老,我們現(xiàn)在走嗎?”
說著話伸手作印,向顧徊彈了一下。
顧徊擔(dān)心是陷阱,所以還是保持原來的模樣,甚至云團飛離,他也沒有動。
他的謹慎是對的。
云團飛過了垂紗峰后,又再次飛了回來,然后桃花眼躬身向祈長老道:“長老,這人沒有問題,我給他解開吧?”
祈長老點了點頭,桃花眼又再次重復(fù)了上次的動作。
顧徊感覺到了少許的不同,而且對方?jīng)]必要花那么多功夫試探他,這次表現(xiàn)出了蘇醒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直閉著眼的祈長老忽然瞥了他一眼,他猛然間感覺眉心神魂處一緊,然后……還是沒有發(fā)生什么。
但祈長老卻感覺到自己探出去的神識猛然間撞進了一片柔和的光中,但看起來柔和的光卻極寒、極重!
太陰之水,乃至陰之物,本就極重、極寒,顧徊只是感受到了它的極重,是因為有怪屋之力的保護,再加上量極少,但祈長老的神識直接撞進了一團太陰之水上,甫一接觸,就被凍住,緊接著就被壓得粉碎!
他猛然間睜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識的駕云團急飛了出去。
桃花眼差點被甩了出去,這本沒有什么,他只當(dāng)祈長老嫌他這次行事啰嗦,但讓他詫異的是,祈長老警戒的看到也向他們看著的顧徊后,忽然手一翻,送出了一瓶在他看來極為貴重的養(yǎng)神的《幻元丹》!
然后聽到祈長老道:“我二人多有打擾,就此別過,此丹就當(dāng)補償了,得罪了!”
用《幻元丹》當(dāng)補償?補償一個開店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