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泉?
又繞回了寒泉?若那日她沒有帶他去寒泉,何來后頭這許多事?
腦中忽然閃過那立在水面發(fā)絲飛舞的女子,春深道:“你那日在寒泉底下有沒有看到什么人?”
“沒有,怎么了?”岙鈞道,“你看到有人?無妨,打暈便是。”
春深無言片刻,皺眉道:“那恐怕是看守圣物的人。戰(zhàn)神設了那樣的法陣,還要派人看守,那圣物究竟有何重要?你到底如何拿到的?”
“一伸手便拿到了?!贬x渾不在意道,“那石頭有兩塊。當日我只拿了一塊,另一塊……”
或許便是所謂青石。春深心頭再次浮起一陣荒謬,她不知道自己將要被裹挾著走向何方,而她無力阻止。
“不要怕。”岙鈞抬起她的臉,輕輕捏了捏她圓圓的臉頰,“我一直在?!?p> 春深猝不及防地掉下淚來。
“為什么?”她再次問他,“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他一直在她身邊?為什么她會看到冰鏡那一幕?為什么他又一直保護她?
“我不知道?!贬x收起了懶洋洋的神色,輕柔地抹去她的淚,“可我慶幸是你。”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xiàn)在她身邊,可看著她琉璃般的眸子和軟糯的笑臉,他慶幸是她。
春深睜著水汪汪的眸子看他,終于不得不承認,不論再怎樣拼命提醒自己冰鏡那一幕,她還是心動了。
情不知所起,至死方休。
不管日后如何,此時此刻,他還在她身邊,還對她說著“我一直在”。春深握住他的手:“我不要青石了。你也別去拿幻心了,好不好?”
就讓她稀里糊涂地過下去吧,眼前的日子,能過一日便是一日,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岙鈞凝視著她,她琥珀色的眼睛深處,是連她自己都未發(fā)覺的,深不見底的哀傷。
岙鈞嘆了口氣,蓋住了她的眸子:“好。”
他從來做不到拒絕她。
兩人正待離開九重天,天際忽然大放異彩。仙樂響徹九重天,漫天光輝如花瓣飄灑,五只鳳凰拉著金輦化為一道流光飛躍云霄,有人高聲賀道:
“恭賀上神歸位——”
春深眉角一跳,與此同時,情劫司內(nèi)鐘聲長鳴,幻心震顫不止,忽地一聲錚鳴,沖開結(jié)界,直直沖向天際。
春深遠遠只見一道紅光飛速射來,下意識地挪開幾步,那紅光竟分毫不差地追著她飛來。那東西太快,她已沒有反應的時間,它帶來的氣息蕩開她的頭發(fā),春深屏住呼吸,那光離她眉間還有一指之際,旁邊伸來一只手,牢牢握住了那束紅光。
岙鈞指尖泛白,眉頭緊緊蹙起,唇角隱有血絲。春深心中一驚,那紅光光芒越發(fā)耀眼,倏忽一閃,岙鈞竟如被灼,瞬間煙消云散。
春深肝膽俱裂:“岙鈞!”
未及她反應,那紅光直直撞入她眉心,帶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去。她軟軟倒地,眉心紅痕深如血色,漸漸淡去不見。
睜開眼是戰(zhàn)神明武殿那金碧輝煌的頂,春深瞇眼看向透過窗欞的陽光,恍惚間以為自己做了一次極長的夢,夢里她的毛筆有了靈識,幻了個美男子,性情頑劣卻害她動了心……
春深猛然坐起,岙鈞呢?!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她與岙鈞偷了戰(zhàn)神設陣保護的圣物,她怎會全須全尾好端端地在戰(zhàn)神寢殿里?
最要緊的是,岙鈞呢?
門口一聲輕響,戰(zhàn)神端了碗不知什么東西,緩緩行進來:“總算醒了。你瘦了許多?!?p> “我……”春深往后躲了躲,“我為何會在這里?”
“不在這里,在哪里?”戰(zhàn)神用勺子攪了攪,“你身子太虛,把這個喝了?!?p> 春深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臉:“我與……我偷盜圣物,不該在天牢么?”
戰(zhàn)神放下碗,伸手探了探她的額:“燒糊涂了?什么圣物?”
春深驚得一顫:“我在寒泉……”
“這段時日為八衿上神歸位之事,沒能顧得上你,是我疏忽了。”
“八衿……上神?”春深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已成了一攤漿糊,“我說……我說我在寒泉……”
“你太累了?!睉?zhàn)神將勺子遞到她唇邊,“把藥喝了?!?p> 春深搖著頭后退,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為什么不提寒泉的事?她和岙鈞明明因此被天庭通緝……岙鈞呢?岙鈞在哪里?
她將自己藏入被子里:“我是有點累了。我想先睡一會兒?!?p> 戰(zhàn)神頓了頓,將碗放下,為她掖了掖被角:“也好。你好生休息,晚些時候我再來過來?!?p> 春深緊緊閉上眼,聽見他走了,這才急聲道:“岙鈞?岙鈞?”
她摸了摸心口,喚道:“岙鈞?岙鈞?你在不在?”
她跳下床,在書桌上翻了半晌,沒有找到毛筆。毛筆……寒泉,對了,寒泉!當時毛筆掉入寒泉,岙鈞幻成了人形。春深光著腳瘋了一般地往外跑,可這次無論她怎么繞,也沒有見到那只蝴蝶,更找不到寒泉在哪。
“岙鈞!岙鈞!”春深怔怔坐倒在地,“你在哪里?”
春深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眼前伸出一只手來:“怎么不好好休息,四處亂跑,鞋子呢?”
春深趕忙站起來,低聲道:“不見了……”
聹明眉心微蹙,手還是沒有收回去:“回去吧,你昏了這許久,剛剛醒來神魂不清,需得好生養(yǎng)著。”
“我昏了多久?”
聹明神色不變:“從那日天雷劈到你算起,已有月余。那天雷威力確實巨大。不過你能扛過這一劫,日后修行會順利許多……”
后面他說了什么,春深已然聽不進了,睜大雙眼:“我……從天雷劈到我,一直昏到了今日?”
“是?!甭溍魃焓炙剖怯窒胩剿念~,“可是有哪里不適?”
春深后退了一步,面色蒼白:“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記得……”
“記得什么?”聹明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可是夢到什么了?明日我喚醫(yī)官來好好看看你?!?p> 春深渾渾噩噩地跟著聹明回了殿,她不信聹明的話,岙鈞怎么可能是一場夢?可是,岙鈞呢?她找不到他,也找不到有關他的任何痕跡。
他不見了。
岙鈞不見了。
她到處都尋不到他。沒有人見過他,沒有人知道他。春深捂住胸口,喃喃道:“岙鈞,你在哪里?”
沒有人回答。
仿佛他……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