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萬千塵埃穿過她的手,靜靜落地。
春深立在原地等著,戰(zhàn)神卻并未過來,她疑惑地回頭去看。聹明神色不明,離她有十步遠,仿佛這里有什么讓他忌憚的東西一般,只是負手凝視著小樓前那柔軟綠嫩的花,站成了一個筆直的沉默的木頭樁子。半晌他才開口,嗓音竟有些沙啞:“進去左手十步,桌上有一塊木……”
他頓住了。春深滿腹疑惑,依他所言走進去,果然見桌上有一塊木頭,一雙筷子并在一起般粗細,旁邊還有一把小刀,她估摸著應(yīng)是要劈開做筷子。這里的東西古舊,散發(fā)著一種她形容不出的氣息,是以她也沒敢亂碰,回道:“看到了。”
戰(zhàn)神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沒有回應(yīng)。春深委實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得問道:“是要將它拿給您嗎?”
……
又是漫長的沉默。
春深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將自己撇在這里一個人走了,欲要出去看看,這才聽到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無奈地捧起那塊木頭出了小樓,心中猜測這木頭難道是什么仙木,當?shù)闷饝?zhàn)神這樣高看,瞧他那極力抑制的顫抖的雙手和掩蓋不住的發(fā)直的眼神,她眼里這用來劈開當筷子的木頭不會是什么絕世仙器吧?
這么一想手中這木頭頓時沉了起來,春深抱著極大的敬意定睛細看……這就是一塊普通的可以做筷子的木頭嘛。
她將木頭呈給戰(zhàn)神,他僵直著身子,遲遲不接,那神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失態(tài),諸多表情混雜在一處,仿佛堵得他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她不由得再次細看那木頭,仍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身后“啪”的一聲,木門已合上。這聲響終于讓戰(zhàn)神回神,他像是從某種迷夢中醒來,漸漸斂去神色,重新變回了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他頓了頓,終是接過了木頭,冰冷的指尖拂過木頭的紋理,將它收入袖中,輕揮衣袖。
春深不明所以,回身卻見小樓沒了,心道不知這究竟是什么地方,值得戰(zhàn)神這樣大費周章,她還以為要她住這里,正暗自高興呢。
聹明看她神色,默了默,道:“你想住這里?”
春深抬頭看了他一眼,是啊!這小樓又精致又隱蔽,她剛剛進去還看到窗邊有一張很是精巧的竹椅,坐在那里曬曬太陽看看風(fēng)景多妙。最要緊的是小樓前那片碧色花海真是極美??梢姂?zhàn)神方才情態(tài),此處顯然很特殊,人在屋檐下,她只能口是心非道:“全聽戰(zhàn)神安排?!?p> 他點了點頭,抬步沿著來路走了。春深暈頭轉(zhuǎn)向跟著他走了一會兒,眼看著快要出湖了,她那所謂的住處還不見蹤影,可方才那小仙童的意思不就是讓她住這里么?小樓她不敢指望,其它小院什么也是可以的啊。
她硬著頭皮問道:“敢問戰(zhàn)神,不知我的住處在何處?煩請戰(zhàn)神指個方向,許多東西還需收拾一番……”
“你的東西我已讓人送去安置好,你不必憂心?!?p> 那……她是住哪里?。俊拔也蛔≡诖颂幟??”
“不。”
“……”所以他巴巴地搞得神神秘秘派人叫她來做什么?就為了給他拿一塊只能劈開做筷子的木頭?!他自己沒長手嗎?他自己不能拿嗎?春深內(nèi)心瘋狂咆哮
這簡直就是大寫的離奇。
接著她聽到了更離奇的話:“你住明武殿偏殿。”
明武殿……是他的寢殿?。?p> 春深眼前一黑,道:“這……恐怕有些不妥罷……”
“有何不妥?!睉?zhàn)神淡淡道。
有何不妥?孤男寡女哪里都不妥!春深膽戰(zhàn)心驚地離戰(zhàn)神稍遠了些,他不會真看上自己了吧?
“春深身份低微,恐……”
“既要貼身侍奉,自是要伴我左右,有何不妥?”他淡淡地看著她,仿佛多么天經(jīng)地義似的。
……情劫司里不知是誰說的不需要她侍奉。
橫豎都是他說了算,春深只得道:“是。”
聹明忽然道:“你不必說‘是’。”
春深只覺得莫名其妙,怎么回答也還有什么講究?戰(zhàn)神的嘴唇張了張,卻沒了下文。她只好“嗯”了一聲,心中對戰(zhàn)神的種種怪異之舉已覺麻木。九重天當真是個好地方,這只半日,她已漸漸學(xué)會處變不驚了,可喜可賀。
他們已出了湖,頭頂星河燦爛,天色幽藍澄澈。宮燈不知何時又亮了,春深提著燈跟在戰(zhàn)神身后,夜風(fēng)溫柔,輕輕拂過她的眼睛,讓她昏昏欲睡。這漫長的一日勞心費神霉星高照,她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覺。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嚕?!苯辛似饋?。
春深一下子清醒了些,這才想起自己今日只吃了一頓飯。不過神仙嘛餓一餓也不打緊,她只希望戰(zhàn)神什么也沒聽到。
戰(zhàn)神腳步如常,看樣子確是沒聽到。春深松了口氣,繼續(xù)跟著他走那仿似沒有盡頭的路,眼皮漸漸又沉重起來。手中的竹骨快要脫手,春深一驚,乍然清醒,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竟已是明武殿。
奇怪……方才看四周明明還是郁郁蔥蔥的花木,竟然這樣快。
“坐?!甭溍髂闷鹱郎系牟鑹?,手掌輕貼,茶壺漸漸冒出了熱氣。他倒了杯熱茶,春深傻站著猶豫,這些事是不是應(yīng)當她來做?她以前也沒伺候過人,也沒人教她……
聹明將茶杯推給她,又說了一遍:“坐?!?p> 春深簡直受寵若驚,這茶居然是給她倒的?莫非茶里有什么古怪?黃鼠狼給雞拜年?是先禮后兵?瞧這架勢是又要審她?她遲鈍地坐下,因著困意還未散去,腦中全是纏成一團的亂七八糟的念頭。
一盤芙蓉糕放在了她面前。黃鼠狼戰(zhàn)神道:“先吃再喝茶。”
完了,她肯定是在做夢。走半路睡著了可還得了,非摔個鼻青臉腫不可。噯,怎么還沒把她摔醒……等等……這樣一想,指不定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啊!
春深立馬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掐出一道紅印,疼得她“嘶”了一聲。
聹明垂眸捏起一塊芙蓉糕,黑如鴉羽的眼睫掩住了眼中神色,“不是餓了么?”
不是做夢……春深麻木地接過芙蓉糕,麻木地咬了一口,麻木道:“多謝戰(zhàn)神?!?p> 她回去之后可以立即動筆寫一本戰(zhàn)神野史了,名字就是大寫的《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