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本無心、無識、無情,歷凡塵熏染,血色透石,皆奇之?!薄洞菏洝て渚拧?p> 仙歷兩萬八千年整的那一天,陽光明媚,三界祥和,歌舞升平。一千年一度的仙界盛會正在舉行,來來往往的各界神佛金光閃閃,險些閃瞎能荷的眼。真熱鬧啊,能荷發(fā)自內(nèi)心里感嘆,怪不得姐姐們擠破了頭也想來這里端盤子,當真能增長不少見識。
能荷是長在太上老君府上仙池里的一朵小荷花,修成人形不過幾十年,按萱禾姐姐的說法,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才能被太上老君隨手選上帶來這盛宴。能荷向來很是崇拜萱禾,因為作為仙鶴的她曾跟著太上老君去凡間游歷,在能荷看來,連狗屎從萱禾嘴里說出來都仿佛帶了一股子清香。
萱禾常恨鐵不成鋼地點著能荷的腦袋說她是笨蛋,這話是不錯的。譬如現(xiàn)在,她本該老老實實跟著太上老君隨侍左右,但一時被晃花了眼,竟跟丟了。跟丟事小,老君向來隨性,想來不會怪罪自己,可這天宮如此之大,她可怎么回去啊?能荷哭喪著臉,連應(yīng)當站在哪里也不知道,手足無措地跟著上菜的仙娥轉(zhuǎn)圈圈。旁邊的修榆元君看了好笑:“哪家的小仙娥,不上菜跟著亂轉(zhuǎn)什么?”
能荷嚇了一大跳,好在還曉得禮數(shù),唯唯諾諾回道:“婢子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一時貪玩跟丟了老君。敢問這位神君,可曾看到我家老君?”
雖是問詢,卻始終不敢抬頭,修榆元君搖著扇子笑了笑,輕佻地抬起能荷的下巴:“怎的不敢抬頭看本君?”
能荷何時見過這等場面,慌亂地瞥了對方一眼,端的一個豐神俊朗好神君,調(diào)戲仙娥做什么?急急忙忙倒退一大步,腦子里全是前些時日萱禾姐姐借她的話本里紈绔公子如何逼良為娼的戲碼。
還未等能荷想好如何聲淚俱下地言明自己只是朵普普通通的小荷花,便覺呼吸一窒,一把冰涼的大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能荷第一反應(yīng)是反抗,但從未有人教過她如何反抗,于是修榆眼睜睜地看著對面被脅迫的小仙娥奮力……在頭上開出了一朵荷花?
“……”
“……修榆!你不肯和我成親,就是為了這么個蠢貨?!”火璃簡直不可置信,自己千里迢迢趕過來綁修榆回去,看見修榆和他相好調(diào)情也就罷了,怎么他相好是這等蠢貨?“你說,我堂堂魔族公主,哪點不如她?!”
修榆看著對面被綁一臉蠢相的小仙娥,只覺得頭痛欲裂。自己左躲右藏,萬萬沒想到火璃敢追到這仙宴上,這下玉帝王母定然也饒不了自己。正想著如何逃脫,便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火璃公主,仙界盛宴本該三界同賀,你不分青紅皂白綁我天宮仙娥是何道理?”
“哼,我倒也想問問,仙界許諾修榆與本公主成親,卻又遲遲不肯交人,這又是何道理!”
能荷眼淚汪汪地僵硬著脖子看向為自己說話的人,白衣飄飄仙氣凜然花容月貌,比那兇巴巴的什么火璃公主好看不知多少倍。她默默在心里垂淚,她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要當這樣的炮灰,她的清白嗚嗚嗚……
正當能荷在腦子里排練跳第十八遍誅仙臺的時候,玉帝王母終于姍姍來遲?;鹆Ч魇疽馐窒聦⒛芎煞畔?,上前朗聲道:“仙界盛事,本公主也不是成心來搗亂。只是修榆不肯同本公主回魔界去成親,本公主這才不得已來要人。本公主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她瞥向能荷,“這小仙娥與修榆情深意切,本公主便替修榆將她討回去,如何?”
能荷嚇得頭頂?shù)男『苫ǘ寄枇?,看那火璃公主咬牙切齒的樣子,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燉成蓮花羹,她死定了??!可憐她那一盒子還沒舍得吃的綠豆糕……唉,如果有緣再見萱禾姐姐,就讓她替自己吃了吧……
“她是本君宮里的,此前從未見過修榆元君,何來情深意切之說?”能荷瞪大眼睛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白衣神君,感動得無以復(fù)加,只想著千萬不要牽連這位好心神君,頭腦一熱說出了自己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話:“多謝神君……其實我是太上老君宮里的……”
一旁看熱鬧的太上老君捋了捋雪白的胡子瞪大眼睛:“這……小老兒竟從未見過這位仙娥?”
能荷:“……”
眾仙:“……”
仙歷兩萬八千零一百年,凡間,晴。能荷哼哧哼哧扛了一大捆柴回到自己的小草屋,見隔壁二牛家的豬又把自家的白菜地拱了,痛心疾首地吼道:“二牛!借把刀!”
二牛喜氣洋洋地湊上來:“你回來啦小荷,要刀做什么?”
能荷咬牙切齒道:“殺、豬!”
二牛動作迅速地拿來一把殺豬刀,能荷看著一臉求夸獎求表揚的二牛,竟一時言語不能。她強行做了幾次深呼吸,便聽見一陣能震破房頂?shù)拇笮Γ骸肮∠啥?,我當你跟著柳蘇在凡間過什么好日子,哈哈哈……”
能荷黑著臉拿過了殺豬刀,飛快地思索著把修榆砍死及拋尸的可行性。卻見修榆慘叫著從屋頂上摔下來,能荷愣了愣,把殺豬刀扔在一旁,興高采烈地跑向柳蘇:“太好了柳蘇,你恢復(fù)仙力啦?”
柳蘇懶洋洋地點了點手指,把修榆捆成了個大粽子,能荷高興地繞著他跑來跑去,嘴里碎碎念著:“多少年沒吃過肉了,肉粽子應(yīng)該不錯吧?柳蘇都捆好啦,我直接上鍋蒸就行了嘿嘿嘿……二牛,燒水!”
眼見著那小丫頭真的領(lǐng)人去燒水,嘴里還念著要去借口大鍋,修榆忙道:“哎哎哎柳蘇不至于吧,快管管你那小娘子!”
柳蘇氣定神閑地笑了笑:“那依神君看,我這日子過得如何?”
“好好好,自然是好!”修榆奮力掙扎著,“早知如此,當初我該一口咬定和這小丫頭愛得天崩地裂,被貶在凡間也好過整日對著火璃那婆娘……輕些輕些!你要勒死我……我是有正事要說的!”
柳蘇挑了挑眉,修榆見他沒有給自己松綁的打算,只好接著說:“當年這小仙娥被懷疑是居心叵測潛入仙界的不良分子,連累得你也被一起打入凡間,我心中其實是十分愧疚的……你那個眼神是什么意思?好歹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交情,我會棄你不顧?”
修榆咽了口唾沫正想接著說,天地突然倒退起來,他大驚失色地想要嚷嚷,便聽見能荷道:“真是重死了,拖起來這么費勁!要不還是剁了再煮吧?不然這么大一坨,看著就挺影響食欲的……”
這究竟是什么世道???修榆被架上鍋的時候在心里吶喊,這可是弒神!弒神!無奈嘴被一團又臭又硬的抹布堵住,連呼救都無門。修榆眼睜睜地看著鍋蓋蓋上,感覺自己越來越熱……唔,是不是快熟了……
能荷故意大聲說:“誒呦,看這人皮糙肉厚的,得把火燒大點,這樣到時候吃起來才會油而不膩,嫩滑爽口,再撒點綠油油的蔥花,想一想都要流口水啦!”聽見里面?zhèn)鱽淼母蓢I聲,能荷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一抬頭見柳蘇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連忙把柳蘇拉到廚房外面。
這會兒已經(jīng)快正午了,太陽紅通通地掛在天上,能荷瞇著眼睛道:“你不要覺得我惡毒啊柳蘇,他把咱們害得這么慘,我只是嚇唬嚇唬他,餓他個幾天,不會真把他怎么樣的。”
柳蘇挪了挪身子,幫能荷擋住刺眼的太陽光,開口道:“我知道。”剛才拖修榆很是費了能荷一番力氣,她的臉蛋紅撲撲的,鼻尖上都是細小的汗珠。柳蘇點了點能荷的鼻子,正要說些什么,能荷突然跳起來:“天啊,柳蘇你恢復(fù)仙力啦!”
對于能荷的反應(yīng)速度柳蘇已經(jīng)習以為常,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
能荷先是一喜,接著小臉一垮:“為什么我沒有……”她扳指頭數(shù)了數(shù),已經(jīng)快過去一百年了,當年她和柳蘇被打下凡間,仙力被封,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慘淡。如今柳蘇恢復(fù)仙力了,這是因為……吃得好了?
這樣一想能荷又有點生氣,前幾日自己拉肚子,所以隔壁王大娘送的包子全進了柳蘇的肚子,柳蘇居然一個都沒給自己留!那包子白白胖胖,看著可真香呀……
柳蘇看著能荷的表情變化莫測,最后一副要流口水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能荷風風火火地從柳蘇身邊刮過:“我去向王大娘學學如何包包子,中午吃包子嗷!”
想起上次能荷眉飛色舞做出來的焦黑糊狀物,柳蘇的神情頓時變得有點微妙。這小荷花對做飯永遠懷著最淳樸的熱情,只是一百年來廚藝也沒有絲毫長進??磥淼冒衙娣鄄仄饋砹?,柳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