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天真就在于讓大人說自己沒事時，她便不會多想。因為在她們的世界里，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沒有所謂的黑白不分地帶。故而，當徐迭生帶著小寶去幼兒園報道時，小寶在門口揮手跟他道別，喜笑顏開的對他說，“叔叔，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媽媽?！?p> 這天，徐迭生知道了小寶原來叫蕭平歡，愿她一生平安歡喜。
自從從警局出來的后的蕭清然，像是變了一個人。她開始瘋狂的接工作，代言，主持。一周七天沒有一刻讓自己閑了下來。有幾晚回到都景苑倒在沙發(fā)上便沉睡過去了。她不說，徐迭生也知，這樣的行為多多少少都有著逃避之嫌。
可蕭清然知道，她這不是逃避，只不過是在排遣停留在心底的恐慌。從拘留室出來過后，她曾瞞著徐迭生去見過顧衛(wèi)華。
此時倒未曾下雨，只是陰沉的天氣讓人覺得老天像是一個隨時都會哭泣的小孩。這里是東州市的安山陵園，蕭莫廷與顧雨冉的長埋之地。兩座墓，有一所是新的。她站在兩所墓的中間。應該是不遠處的陵園的工人喂養(yǎng)的鴿子，有一只落在了顧雨冉的墓碑上，鴿子的眼睛始終望著前方，她不知道它在看什么。就像鴿子也不知道此時身后那個朝她走來的婦人是誰。
墓碑上顧雨冉的照片已經(jīng)不見了，留下了一個空空個格子，下面的幾個大字蕭莫廷顧雨冉夫婦之墓也被人用刀劃花了。那痕跡還是不曾落灰，她知道，有幾道痕跡是新劃上去的。
而旁邊的墓碑上，照片上的蕭莫廷笑的溫柔，底下是新刻上去的幾個大字，蕭莫廷之墓。最下角刻著未婚妻顧衛(wèi)華立。
顧衛(wèi)華越過蕭清然，將手里的百合花放在蕭莫廷的墓碑前，席地而坐在墓碑前，摸了摸照片上的男子，“這張照片怎么樣？”
蕭清然撿起那一束百合，直接向遠處扔出，再奮力的扯下了墓碑上的照片，“我爸最恨百合?！毖劾锏男σ猹q如墓碑一樣冰冷。
顧衛(wèi)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淺淺一笑，“錯了。莫廷最愛百合花。”
“你以為你很了解他？”
“當然。畢竟他此生只愛過我?！?p> “可最后跟他結婚的是我媽媽。”
“你錯了。他們那不叫結婚，叫搭伙過日子。”
有時候，蕭清然挺不喜歡秋冬的。因為雨是慢悠悠的下來，不似夏天的狂風暴雨，傾盆大雨。下完那陣，便又是萬里晴空，天邊彩虹浮現(xiàn)。秋冬的雨，給人總是綿延無期的感覺，那是一個陰沉的老人，帶著抑郁的情緒，苦悶了一個秋冬。偶爾一時的情緒高昂，會放晴天空，但是大多數(shù)情況便是陰陰沉沉的烏云遮擋著陽光的照射。
雨落在蕭清然卷曲的頭發(fā)上，兩夜的拘留室，已讓她生出了幾絲白發(fā)。在雨水的浸潤下，白發(fā)鉆進了青色的頭發(fā)下，竟然看不出了。不過二十五歲的身軀，卻帶著一顆三十五歲的心游歷人間。如果，此時躺地下的兩人，知道她因她們?nèi)绱嗽庥?，會不會后悔當年從路邊撿下她?p> 她想，至少她不后悔當年跟著他們回了家。畢竟，他們給了她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至少，在十歲以前的蕭清然感受到了來自一對養(yǎng)父母的全身心的疼愛。
將衛(wèi)衣的帽子拉過來套在頭上，單薄瘦弱的身子像是卷縮在了這間大大的衛(wèi)衣下，此刻的蕭清然看上去像是猶如此時的天空那般陰沉，眉眼間全是沉郁。
“你讓前臺長將我壓在夜間電臺七年，無非就是想逼的我走投無路。因為你知道，小寶每個月需要昂貴的醫(yī)療費?！?p> “沒錯，是我。”
笑容仿佛驚擾了地下的顧雨冉跟蕭莫廷，雨一下變得又急又密，“可惜，讓你失望了。七年，我走過來了。”
“不得不承認，是我低估你了?！?p> 蕭清然從包里摸出一疊照片扔在顧衛(wèi)華的前面，照片上是顧南城跟不同的女人。她們躺在顧南城的懷里，睡得沉穩(wěn)，“我每年都會一封匿名信件。心里的內(nèi)容如出一轍?！彼裘家恍?，“你郵寄這些給我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斷了我心中的念想。你是要讓我生不如死的活著，如同你一樣?？粗约簮鄣哪凶樱瑩碇渌呐巳朊?。”
那些照片，落在顧衛(wèi)華的腳下，雨滴落在上面，模糊了照片上兩人的容顏，“你很聰明?！?p> “可我終究不是你。那一夜的大雨沖刷了我的哭聲，也沖刷掉了我對顧南城的情?！?p> 她冷笑道，“只是可憐顧南城至今不知道，那個算計他最深的人居然是他自己的母親。”
顧衛(wèi)華撿起腳下的一張照片，擦干上面的雨水，“這些你為何不告訴他？”
看著迷霧蒙蒙的前方，這一片墓地有著上千塊上萬塊墓碑。在這場大雨中，每一塊看上去都是那般的暮靄沉沉。視線已經(jīng)模糊，她不知道落在衣衫里面的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這是再見顧南城后，她第一次提到顧南城，聲音里面帶著心疼，“因為我不想他活活疼死。”
抬步欲離去，又收回腳步，帶著幾分威脅的語氣說道，“顧董，如果你還念及你跟顧南城的母子之情，請你到此為止。不然，下次你再見到這些照片便是在顧南城的手上?！?p> 那一天的顧衛(wèi)華，將那些照片一張張的撿起，在蕭莫廷的墓前，呆呆的坐到了天黑。這個平常舉止優(yōu)雅的婦人在雨水的拍打下顯得蒼傷落寞，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悲戚。
距離張氏死亡已經(jīng)過去幾天了，警方未找到任何新的線索，只是秦睿派了阿呆跟小李每天都會跟著蕭清然，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是監(jiān)視。到了第四天，秦睿派人監(jiān)視蕭清然的事情被徐迭生發(fā)現(xiàn)了。
這天，蕭清然結束拍攝工作剛好徐迭生順路過來接她。小李開著車一路跟著徐迭生的車到了都景苑。
用力的關上了車門，邁著修長的腿走到不遠處的一輛BJ小轎車前，敲了敲玻璃，嘴角帶著笑，可那笑卻讓人有些瘆，“天天這么跟著我們家清然，真是辛苦兩位了?！边@話，聽上去客氣，深究卻是一股濃濃的怒氣。
小李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不辛苦，不辛苦?！?p> 接著當著小李跟阿呆的面，打通了秦睿的電話，“秦睿，如果明天我再見到他們跟著清然，別怪我不顧朋友情義?！?p> “阿生，在未找到，”
秦睿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徐迭生掛了電話，陰著臉對兩人說道，“滾?！闭Z氣很輕，眼里卻是讓人無法忽視的狠厲。
秦子七跟秦放這天剛好帶著復原好的錄音筆來找徐迭生，正好看到了這一幕，對于秦睿的做法，畢竟是他們的大哥，實在是不好說什么。一邊大哥，一邊阿生，最好的方式便是沉默。
四人一起上了樓，正好在電梯里面遇見了剛好下班歸來的韓曙。
嗯，五人之間的氣氛倒也不顯尷尬。韓曙跟蕭清然相視一笑，而徐迭生則裝著未曾見到他般。他想，這人，真不是一般的小氣。不過，回過頭一想，如果換作是他，或許也一樣的。
徐迭生住17樓，韓曙住在15樓。電梯到了15樓門開了，韓曙走出電梯口又返回來，手搭在電梯門上，看著蕭清然問道，“云舒在哪？”
蕭清然淺淺一笑，故作抱歉，“不知道?！?p> 因為當時云舒去安東醫(yī)院產(chǎn)檢用的是別人的名字，故而秦子七并不知道他們說的便是曾經(jīng)那個患有嚴重心臟病患者的孕婦。如果，云舒當時不曾用假名，或許她也不至于離開。
蕭清然并不知道錄音筆的事情，徐迭生不曾告知也未打算告知。這些事，他不愿她知道。好在，吃過晚飯，徐徐將小寶送了回來。于是，徐徐跟蕭清然兩人帶著小寶逛超市買玩具去了。
因為錄音筆已經(jīng)多年，音質(zhì)已經(jīng)受損，而且加上錄的時候有些言語本就不清不楚，故而秦子七找人修補了好幾天?？墒?，還是不如人意。
盡管音質(zhì)已經(jīng)恢復了八九分，可言語卻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根本聽不出這里面說話的人是誰，內(nèi)容感覺就如同從哪里去抄來的般，東拼西湊合在一起的樣。
“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效果了?！鼻刈悠邿o奈的聳聳肩。
從書房的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逛完超市回來的三人。退回到書桌前，從一個抽屜里面，拿出一個全新的錄音筆，兩支錄音筆扔給秦子七，“你知道怎么辦的?！?p> 秦子七接過錄音筆，陶侃道，“阿生，你越來越不像個教授？”
“形勢所逼?！编牛Z氣怎么聽都有些無辜。
秦子七一臉壞笑的走到徐迭生面前，“你看我這么為你家清然，你是不是也該？”
徐迭生還未說話，這邊秦放也湊了過來，兩人將徐迭生夾在中間，“阿生，還有我。你都幫我向清然打聽下，嗯？”
樓下傳來開門聲，徐迭生推開兩人，“無恥?！闭f話的某人，絲毫不知道其實最無恥的那人是自己。
扔下在書房面面相覷的兩人，率先下了樓。
“無恥?！?p> “無恥?！?p> 看著徐迭生的背影，兩人齊口同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