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洗憶珠
阮玉成笑臉溫和,伸手拍了拍阮林。阮林提著的心不由的放下了些,心底暗想“到底是我爹,虎毒不食子??!”
卻不料脖子后忽然大力襲來,她眼前一黑,人就癱軟了下來,跌倒在地上。阮玉成收起手刀,沖著呆呆傻傻的旁觀這一幕的沈萍說,“孩子他娘,你有后悔嗎?”
沈萍抬起頭,眼神茫然,淚水掛在腮幫子上,“啊~!”
阮玉成心里難過,他伸手的攬過好似村婦一樣的女人,她昔日里也有著烏壓壓的黑發(fā),粉嫩柔美的面龐,現(xiàn)在也斑駁枯黃的發(fā),蒼老憔悴的容顏的發(fā)妻,“咱們走到今日很是不易,但這人活著,就有他的理由。清兒,也是你我的孩子,不是工具,不是交易!待日后大局抵定時候,你我夫妻二人再帶著這個孩子,”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阮林,“咱們重歸山野吧!”
沈萍反應(yīng)不過來,只是茫然的看著阮玉成扶起了阮林,塞了一粒黑色的藥丸在她嘴里,然后合起她的嘴巴,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脖子上順了順,直到見到阮林吞咽的動作才放手。
“不!”沈萍忽然淚如雨下,捂著嘴嗚嗚咽咽的泣不成聲。她認出來那顆藥丸是洗憶珠,服用后至少三年內(nèi)地記憶將會被抹去。只有那個組織里的人才會有一顆。被用于遭遇到敵人,不可避免被俘虜時候使用。但現(xiàn)在,林兒她,要回到三年前去嗎?
“這是為了林兒好!”阮玉成橫著抱起了阮林,送進臥室,放在了床上,親手給她脫下鞋子,蓋上被子,坐于床前,看著好似入睡一樣的女兒,面色復(fù)雜難辨。
多少年未曾這樣照顧過女兒了?自己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林兒生下來就是眉清目秀的,一直也很乖巧懂事,還記得剛開始學會說話時候,溫溫軟軟的叫著“爹!”長大些后就跟著二位哥哥后面跑,還時不時的監(jiān)督二位哥哥學習,若是他們偷懶了,她還會向爹娘告他們的狀。
后來,什么時候,這個女兒自自己的記憶中變的淡淡的了呢?好似自己抱回了清兒吧?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自己一家東躲西藏的,有時候一天都找不到一口吃的,林兒餓的去啃草。
直到一路逃亡到了老虎村后,一家人落戶在村里,日子才勉強安穩(wěn)些。這個閨女打那起,就好似小大人一樣,每日里挎著小籃子跟著媳婦或是村里其他婦人、孩子們上山挖野菜,采野果子,懂事的操持著家務(wù)。
想起這些,阮玉成心里是有虧欠!有愧疚!
這個孩子確實受苦了!
但萬丈紅塵之內(nèi),這世人誰不是塵世間打滾,過的辛苦煎熬呢?
先帝鳳霖煌不苦?剛剛坐上燕京帝位,夫妻和睦,長女降臨,卻弟兄反目弒殺,夫妻天人永隔!
先皇后姬風華不苦?一夜黃粱,昏傻失智多年,家破人亡,人世間顛沛奔波!
武德帝鳳馭不苦?苦心孤詣,圖謀篡位,卻困坐愁城,荊棘叢生,亂象迭起!
皇后季德唯不苦?九重深宮,日日夜夜操勞夫君的后宮佳麗三千,卻保不住自己親子腹兒!落得廟宇經(jīng)文中了卻殘生。
東津王不苦?他號稱東梁大地最善于經(jīng)營的人,卻在危機中舍財求生,避走他鄉(xiāng)!就連裝死逃遁都用上了。
汝陽鳳霖燁王不苦?皇室嫡正,心懷滔天仇恨,卻只能偏安一隅,被盤剝的連一只起碼的軍事力量都沒有,全靠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文人和良多的書院,求生無門的忍氣吞聲多年!
就連清兒這樣的孩子,繼承著東梁最尊貴的血脈,本應(yīng)享受世間最富貴的生活,卻自打生下來,就危機四伏,顛沛流離,饑餓病痛,時不斷絕,捧著粗瓷大碗,吃著高粱米的雜糧飯,就著三兩個的火燒的辣椒也能樂呵上半天,即使如此,仍幾次三番的,差點兒命都不能保全!
竇氏兄弟姐妹不苦?小小年級,家人故友全無,流落街頭,乞討為生,若不是老虎村收留,什么時候倒斃于街頭巷尾也不可知!
東梁百姓哪個不苦?水災(zāi)、瘟疫、鹽荒、戰(zhàn)爭,哪一樣不是死人無數(shù),求生卻渺無機會?
即便是他國,又能如何?
遼國的寒冬格外長且冷,凍死多少人畜?若不然那遼國的兩位王子又豈能以身犯險,被困在九重深鎖?魏國舉國沙漠化,魏人殘部遠走他鄉(xiāng),流離失所!
這天下,誰人又可避世間之苦超脫紅塵之外?若是能夠悲悲戚戚的喊著苦,叫著委屈,那多是在這世間還有仰仗,還有庇護,還有人替她負重前行!
林兒??!父親也是愛你的!但父親的羽翼之下庇護的不僅僅是你一個,還有家、有國、有兄弟朋友,父親的愛,只怕滿足不了你這漫天的胃口!
“成哥!”黑暗中沙啞的嗓音,驚動了久久愣怔出神的阮玉成,“你歇歇吧!已經(jīng)深夜了。”一直陪伴這父女二人的沈萍坐于門坎上,看著阮玉成給阮林吃了那藥后,她恍然的神志才漸漸清晰起來。
心下里無邊的苦澀和不忍,但她卻無法開口說什么,怨恨嗎?阮玉成做這些事情時候,自己一直都是明白和支持的。當初報先皇夫妻恩情,更是身為屬下的忠義之心,沈萍從來沒有質(zhì)疑過這件事,怨恨自然也是無從說起。
但時至今日,自己一家人流落天南地北,見一面都是極為不易。閨女今日里的怨言,卻隱隱動搖了自己多年來的堅持。
如果阮玉成當初沒有接受這個孩子,現(xiàn)在是否一家人還在燕京?有著不大不小的官位和家當?過著安穩(wěn)富裕的生活?父慈子孝,夫妻和樂?如花似玉的閨女說個官位相當?shù)娜思??英俊帥氣的兒子也能就讀好的書院,找個名門閨秀做媳婦?
她傻傻的想著,笑了又哭,淚水濕了臉頰,滾落在粗布衣衫之上,一片片斑駁湮染開來。
“萍兒!你不要怨恨我!林兒明日里醒來,就不會記得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了?!?p> 阮玉成看看坐在門檻上的沈萍,一日沒進食水,哭泣的眼睛紅腫,鬢角隱隱白發(fā),凌亂散落,粗布衣衫臟污點點,早已沒有昔日里恬靜柔美的樣子,心里絞痛,
“明日你就帶著林兒回老虎村去,在咱們家那院子等著我們忙完這段時間!好不好?林兒這孩子還小,親事等兩年再說的好!”
“嗯!”沈萍點點頭。
轉(zhuǎn)眼天亮了,阮林伸了懶腰,柔柔弱弱的叫了聲“娘~!”
“哎!”沈萍連聲答應(yīng),“咦?爹?你不是說打獵去了嗎?有給我?guī)Щ匦⊥米訂??我可是答?yīng)了清兒的?!比盍峙つ樋吹搅巳钣癯桑D(zhuǎn)動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俏聲問。
“嘿嘿!沒有,爹有空就去找小兔子。咱們先吃飯??!”阮玉成顧左右而言他,親自端了熱水給沈萍娘倆梳洗,又煮了熱粥,調(diào)了小菜,端進房來,侍候這娘倆用了。
待馬車過來,阮玉成扶著沈萍娘倆,提了她們的衣衫包袱,給送上了車,目送馬車漸漸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