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雞變鳳凰
謝遲原是失蹤謝將軍的隨從,自小跟著謝景淵一起長大,親如兄弟,在戰(zhàn)場上也算是揮手號令千人士兵的副將。
失去謝景淵的音訊后,謝遲也銷聲匿跡,自當(dāng)年二人出征后一別便是十幾年。
是人還是鬼,待見了便知。
前頭小廝引著路,后頭的謝老太亦步亦趨地跟著,路過花園時差點被小石子絆倒,在趙嬤嬤的攙扶下才避免了這場狼狽。
謝老太正處天命之年,及笄時便嫁了人,四年內(nèi)陸陸續(xù)續(xù)生了三個兒子。在京中也算是很早做了主母,身體本該健朗,但早年謝家變故太多她心思又是極重,日積月累這腿便不太好使,走到哪都要拿個杖。
待拐到謝府大門前,她伸手將起皺的衣擺拍了拍,正了正脖頸上的掛墜。
“扶著我,走?!壁w嬤嬤趕忙扶起謝老太的左手,幾人這才踏著步子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去。
……
蘇家一行人回了蘇府,蘇老太爺便讓大家早點回各自院落洗漱,對于晚上搜索檸宛的一幫府內(nèi)家丁更是犒賞了不少。
在蘇府當(dāng)值的人穿的衣裳都比外頭其他商賈人家的好上不少,畢竟這天下的油糧米面和鹽都是他家壟斷了的,說蘇家府邸比天家國庫充裕都不夸張。
歷朝許多為官者都看不起商賈,都覺得他們市儈、粗俗,但這一代卻對蘇明另眼相看。蘇明本是當(dāng)朝狀元,早年辭官繼承家業(yè),學(xué)問一等一,人品也是一等一。天災(zāi)大禍蘇家開倉救濟百姓,扶貧有學(xué)問高人品的青年才俊,種種事跡京中無人不曉。
家教嚴(yán)厲,但對下人賞罰分明又闊綽,家里各房老爺妻妾也待人很是溫和,能夠進蘇府當(dāng)丫鬟隨從,是許多窮苦人家的愿望。
“宛宛,人爺爺是幫你討來了。但是你距離及笄也不遠(yuǎn)了,之前的頑劣爺爺不與你計較。但這一次的頑劣差點要了你的命,以后處事都要有分寸。記住了嗎?”
“記住了,宛宛不敢了?!?p> “過幾日國子監(jiān)那邊整頓好了,就回去上學(xué)吧。你四哥從外地游學(xué)回來了,屆時與你一同過去?!碧K明抬起手,摸了摸小女孩柔軟的頭發(fā),在明明暗暗的燭光下鍍了一層暖色。
“知道了,爺爺?!?p> 原本的檸宛,除了在謝長安這個人身上有些過于囂張跋扈,對待其他的事情確實極其的負(fù)責(zé)認(rèn)真,待人接物也頗有已故蘇家主母的味道。
現(xiàn)在的檸宛,估計以后都得維持這份“懂事”了吧。
蘇檸宛心里嘆了一口氣,又轉(zhuǎn)念想到負(fù)傷的謝長安。
“那爺爺,宛宛先去處理長安哥哥的事,他為我受傷了,我得負(fù)起責(zé)任。”
蘇明欣慰地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走了。
瑜芃芃將燙金香爐罩蓋上爐子,抖了抖手上的點火棒,又緩緩附上蓋帽。裊裊煙霧在微風(fēng)中飄散開來,吸入一口,讓人頓感舒服與輕松。
蘇明合上眼眸,背后的纖纖柔手在他的肩部輕輕拂過,然后熟悉地揉捻起來。
“老爺,今天這事……不簡單呢……前幾日相爺不是下帖約你喝茶,聽說被你拒絕后轉(zhuǎn)頭找了我謝家二侄呢?!?p> “謝家二侄?”蘇明頓了頓,陷入了沉思。
……
雖說謝長安因長期練武,體質(zhì)還不錯,但畢竟中了蛇毒一時半會也無法立刻恢復(fù)。謝府廳中的鬧劇他沒看完,便又陷入了昏睡,也不知是什么蛇,毒性還挺猛。
待他再次醒過來,已經(jīng)身在一個不知是何處的地方了,以往他都是在馬廄旁的樹干上睡覺的,這一睡便是好幾年,也習(xí)慣了糙裂的樹干,身下?lián)Q成柔軟的柔絲被,他竟覺得渾身不自在。
也沒什么力氣起身。
打了個手勢,暗衛(wèi)刺劍從窗柩處一躍而入。往帳內(nèi)探了個頭,又往回迅速站好。
“爺,醒了?”刺劍看著帳內(nèi)躺著的謝長安,想著前幾年,這還是個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小朋友,這會身形都與自己差不多了,樣貌也與謝景淵很是相似,就是這脾氣,嗯,不太一樣。
“我這是在哪?”
“爺,你這是蘇府,蘇家那個小女娃把你……”話未說完,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人聲。刺劍腳一蹬便消失了,這間房里似是從未有人來過。
蘇檸宛推開門,背后跟著端了一盅湯藥的丫鬟素素。小玉人太單純又懦弱,今天又受了謝大傻的欺負(fù),便被發(fā)回自己房內(nèi)休息了。
素素就不一樣了,平日話少但卻極為聰明。蘇檸宛去國子監(jiān)上學(xué)時,便是素素陪著,在蘇府她也算是一等丫鬟。
見謝長安已經(jīng)醒了過來,蘇檸宛松了一口氣,從素素手上拿過那盅湯藥。素素又向前扶起謝長安,并往他身后安置了一個軟墊。
“這湯藥,我是涼置了一會才帶過來的,這會不燙了,你喝吧?!闭f著便舀起一勺往他嘴邊遞去。謝長安也算配合,一口接一口,湯藥便很快見了底。
“以前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但這次真的謝謝你,其實,我那時候是因為心悅你,這才欺負(fù)你的。以后我會幫你,不是假話。”話音落下,她的臉頰似是染上了粉色的腮紅,也不再正眼看他。蘇檸宛想著,后來的劇情可不就是她表了白,謝長安就立刻接受了嘛,先表白就先走正軌,示好總是沒錯的。
卻沒料到,那廂的謝長安沒了動靜,就用一雙漆亮的眼睛盯著她。
她用余光瞥了瞥,也不知道再繼續(xù)說些什么。
也罷也罷,太尷尬,慢慢來。她又突得站起身,也不再看他,直往門外走去,后面的素素收好藥蠱,也跟著出了房門。
等到那人的衣角擦過門框,房門再次被闔上。謝長安的眼眸也隨之暗了暗。
剛才他又想起了小時候,蘇家主母在他摔倒時遞上來的絲帕。
真是像。
幫我,可笑。
那一年落入地獄的時候沒人幫我,現(xiàn)在也沒人幫得了我。
謝家老太看到謝遲的那一刻,雙手竟有點微微顫抖。
似是故人來,十五年了。
是不是我兒還活著。
謝老太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竟跪下身與謝遲對面而視。
“我家兒郎,回來了啊?!彼斐鲱澪〉氖郑従彄嵘现x遲的面頰,似是透過他看著遠(yuǎn)方的人,隨后又松開手往身側(cè)放下。
謝遲將手中緊握的一卷映著龍紋的詔書往前一遞。
謝老太伸手一接,解開卷軸上的暗扣,詔書便緩緩攤在地上。
“我回來了,可是哥哥他,回不來了……”
婦人摸著詔書的手一頓,眼眶中的淚水像是被開了閘,跟著這一動作往外“涌出”。
“回不來了啊……我早該知道的……”
隱匿在云層間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天空中顯眼的位置,周圍若有若無的星星時明時暗。除了打更聲和偶爾冒出的幾聲犬吠,再也沒有其他多余的聲音。
謝府門口懸掛的燈籠在夜風(fēng)中來回?fù)u擺。
地上明黃色的卷軸上寫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鎮(zhèn)國大將軍謝景淵護國有功,今舍身沙場,特此賜其為鎮(zhèn)國王,京中特批府邸,且封其子謝長安為少將,即日起為太子伴讀,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