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三郎別開了眼,垂下眼瞼,濃密的長睫毛在他投下一片陰影,掩去了眸中異色。他咽了咽喉,干著嗓子開口:“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急,再等等?!辈欢葥u頭,目光卻一瞬也未曾離開過窗洞。
玉三郎不說話,靜靜的站在一旁,視線時不時的從窗洞上移到不度的側(cè)臉上,又飛快的移開。
過了半刻鐘,那屋內(nèi)終于有了動靜。一個細(xì)微的咯吱聲響起,那立在屋內(nèi)西面的大木柜緩緩移向了一旁,露出一個黝黑的地洞口。只幾瞬間,那出處洞口隱隱有燭光透出,不一會兒,便有兩道人影從那地洞口走了出來。
走在前頭的,便是他們先前在屋頂上見著的那個身披黑色斗篷遮著臉的女人,跟在后邊的則是一個一身白衣的清瘦女子。
那穿著斗篷的女子往木柜上摸了摸,又是一聲極細(xì)微的咯吱聲,木柜緩緩的移回了原位。
兩人在屋里又站了一會兒,才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前,那斗篷女子壓著嗓子對白衣女子說了一句:“方才與你說的事,你都記住了么?”
那白衣女子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
“那就好。記住了,過了今夜你就離開,后邊的事我來辦就成。”
“奴婢會記住的,小姐你也要多加小心。”白衣女子終于說了話,那聲音輕靈宛若黃鶯般悅耳。
那斗篷女子身形頓了頓,依舊壓著嗓子情緒莫名的說了句:“往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p> 白衣女子的臉正好在月色下,一雙喊著淚的雙眸在月光中隱隱折著光,她終是沒多說什么,嗯了一聲,便不再出聲。
斗篷女子看著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抹去了她不經(jīng)意滑落下來的那滴淚痕,抱住了她,臉貼著她的耳朵,隱隱有聲音傳來,似是與她說了些話。
過了一會兒斗篷女子放開了她,隨即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離開了院落。
不度看了玉三郎一眼,有些猶豫,她既想去追那斗篷女子探出她的身份,又想留在這跟著看這白衣女子準(zhǔn)備做什么。
不是她不相信玉三郎,而是實在是……對他沒什么信心。
玉三郎只透著她目光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有些氣惱的瞇起了狐貍眼,聲音里夾帶著一絲怒氣道:“你去跟蹤那女子吧,我在這守著。這女子多半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人,一會兒她若不是離開崔府,那便是要再次唱戲引崔文星出來。你趕緊的,探出身份就趕緊過來?!?p> 不度目光中滑過一抹詫異,但沒出聲,而是點了點頭,弓著身子快步向那女子離開的方向追去。她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但身形卻一點也不慢,很快就追上了那女子的身影。
玉三郎看著她這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瞇著的狐貍眼中眸色深了幾分。
白衣女子在屋里呆呆的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動了動身,借著月光往床鋪的位置移去,打開了炕頭的一個木箱子,從中取出了一個布包,緊接著便開始解腰間纏帶。
在窗外偷看的與山嵐趕緊別過了眼去,暗暗的啐了一聲,有些后悔讓不度去追那斗篷女子。
這邊不度一路跟著那女子往主院的方向走去。在路過一個小花園的假山時,那斗篷女子忽然身子一轉(zhuǎn),鉆入了假山中。不度以為是那女子察覺到了有人跟著她,便立即停下了步伐,選了個隱秘但卻能看到假山的角落躲了起來。
只是等了許久也沒見到那人從假山中出來,她忽而想起偏院的北廂房,暗暗道了一聲糟,疾步往剛剛那斗篷女子鉆進去的假山口跑去。
她進到了假山內(nèi)部,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道十分狹窄只可一人通過的暗道。她弓著身在曲曲折折的暗道中摸索著向前進,約摸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才看到前方有光透進來。
因不知外邊的情況,不度貓著腰,走到了出口出,一邊做出了防備的姿勢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外探出了半張臉。
她謹(jǐn)慎的往外打量了一番,側(cè)耳傾聽,只聽到一陣蟲鳴聲,和風(fēng)吹過樹葉草叢的沙沙聲。過了好一會兒,確認(rèn)沒有人在洞口外后,她這才小心的從暗道里走出來。
出來后的不度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于一處假山前,但這花園中的景致卻與先前的那個小花園很不一樣。
她皺著眉,足尖一點,躍上了假山頂,望向遠(yuǎn)處那隱隱透著燭光的樓閣,別說那斗篷女子的身影了,她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曉。
懊惱的皺了皺眉,她只能再次鉆回那暗道中,循著原路回去。
剛走出假山,不度便縱身往偏院馳去。此時已近子時,崔府中也只剩下了幾個夜巡的家丁在前院和后院之間的隔門附近轉(zhuǎn)悠。這一路上,不度幾乎都沒見著什么人影。
直到路過白日里去過的那個搭了戲臺的小院時,她忽然聽到里邊傳來了一陣十分凄厲的慘叫聲,頓時頓住了腳步,迅速的往院中折去。
她循著聲音找到了戲臺處,之間凄凄的月色下,一個身著旦角戲服的女子躺在戲臺上,剩下是潺潺流出的鮮血,很快那一身戲服便被血染成鮮紅。
女子雙目睜得圓圓的,漸漸散開的瞳孔中還能看出她的恐懼,那在身下漸漸匯聚的小血泊還散發(fā)著人體的熱氣,很顯然是剛失去不久。
不度鼻子輕聳,聞到了一股十分淡的草香,立即捂住了鼻子,眉頭緊皺的四處看了一眼,然后便越過那女子的尸體,掀開了連接后臺的布簾,只見后臺上一片空寂,地上月影幢幢,卻無半點身影。
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和隱隱的呼喊聲從遠(yuǎn)處傳來,不度回頭復(fù)又看了那躺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咬了咬牙,躲到了暗處,借著樓閣樹影一路避開了人,離開了那戲園。
她回到了偏院,沒找著玉三郎,便果斷的選擇了離開崔府。
此刻因為崔府出了人命,所有人都會被驚醒,已不適合再在此逗留了。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不說那白衣女子,就怕是真的有女鬼,也不敢在這人聲如此旺盛的時候現(xiàn)身。
她幾個起落,出了崔府,想了想,她便又去了崔府后門的那條死胡同,果不其然的在那找到了玉三郎,還有一個蹲在角落里捂著頭瑟瑟發(fā)抖的白衣女子。
不度眉毛一挑,將蒙面巾扯開,吸了口氣,這才沖著玉三郎瞪了一眼,語氣里帶著絲她自己也未察覺的怒意:“不是讓你盯著她嗎,你怎么還把她給帶出來了?”
玉三郎無奈的聳聳肩,“我這也是沒辦法呀,我若不把她拎出來,那她準(zhǔn)會被當(dāng)成殺人兇手給抓了。”
不度聞言立即追問:“什么意思,難道剛剛你們也去了那園子?你有沒有看到兇手是誰?”
“我們到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倒在臺子上了,園子里就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她當(dāng)時就在那布簾后,我還沒來得及上前查看她就先尖叫起來了?!庇袢扇嗔巳嗝夹?,眼中也滿是不耐,“聽到她大聲尖叫,我怕崔府的人發(fā)現(xiàn)我們,便趕緊將她帶了出來?!?p> 不度無語:“你當(dāng)真沒有看到別的人?確定不是她動的手?”
玉三郎咬牙:“我確定。我們到的時候,那人確實已經(jīng)死了。我跟了她一路,人是不是她殺的我還能不知道?”
不度沉默了,按玉三郎所說,她與他們也就是前后腳進的園子。他們當(dāng)時是在院子的后邊,而她是從前邊進去的,兩邊都沒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現(xiàn),莫非那人真是被鬼殺的不成?
玉三郎見她沉默,抬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小聲的問了句:“我方才著急沒看清楚,那臺子上死的是誰?”
不度頭也不抬,淡淡的回了一句:“崔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紅鳶?!?p> “怎么會是她?”玉三郎很吃驚,明顯不相信死的人是個丫鬟,“她只是個丫鬟,難道她和木姑娘的事有關(guān)系?可連崔大人都沒出事,她怎么反倒先出事了?”
“她跟木姑娘有沒有關(guān)系我不知道,但是她和崔大人……”不度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眸中滑過一抹異色,她抬起頭,走到了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前蹲下,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小香囊往那女子的鼻尖晃了晃。
白衣女子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眼神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蹲在她眼前的不度身上?;剡^神來的她突然看到一個黑衣人蹲在自己身前,兩眼發(fā)著異樣的光盯著自己,白衣女子頓時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張嘴就想尖叫出聲。
不度幾時捂住了她的嘴,看到她驚恐萬分的樣子,壓低了嗓子沉聲威脅:“別出聲,不然殺了你?!?p> 白衣女子驚恐的看著她,連忙點頭。
“一會兒我放開你,你最好老實點,否則……”
“嗯嗯嗯……”白衣女子又是一陣猛點頭。
不度緩緩的松開了手,雙眸直直的盯著她,見她果然安靜下來了,這才接著說到:“這幾日崔府里鬧鬼,你可知道?”
白衣女子愣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不度見狀冷笑,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冷冽的刀鋒貼著白衣女子的臉比劃了幾下,見到對方眼中又露出了驚恐的目光,這才悠悠開口:“我說過要你老實點,你怎么就不聽話呢?我知道崔府里那女鬼是你裝的,戲也是你唱的,還知道你那主子就是下夢仙草的人?!?p> “你怎么會知道夢仙草?”白衣女子聞言立即驚問出聲,問完才想起自己這一開口就漏了餡,頓時懊惱的瞪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你在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