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溪深知其它人會多想，本不在意，但此情此景，面對青河的質疑，自己卻猶豫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你？
罷了……
圣狐族族長天揚青弘面色鐵青地看著場中二人，萬萬沒想到葉溪居然難纏至此，心中殺意漸漸彌漫。
“大人！”
有送金印去給“大人物”觀閱的小廝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回來。
天揚青弘冷冷地問：“結果如何？”
“‘那位’大人說，此印如假包換！”小廝惶惶恐恐，不敢提“那位”的名號。
“她……她還說，此印乃太子殿下持有，除非賜予，否則絕不可能落入旁手！”
聞德老和尚聽得仔細，眼見小廝言語中對那位“太子殿下”充滿近乎盲目的崇拜，而天揚青弘等魔族高層亦是露出敬畏之心。
老和尚心中低吟，魔族怕是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
天揚青弘恢復正常情緒后，張口說道：“青河，回來吧。再打下去也沒有結果，是我們怠慢了圣使大人?？丛谑ナ勾笕说拿孀由?，這位葉……小兄弟的事咱們既往不咎?！?p> 青河聽話，收起狐尾，徑直越過葉溪。
二人擦肩，再無交談，再無對視，反目成仇……
葉溪收好寒泉劍，微微嘆息一聲，自顧自取出布條把左肩的創(chuàng)傷包扎好。
夜宴重新開始，眾魔移至另一幢魔殿，添酒回燈，仆人們拖著沉重的銅球把后廚的飲食重新端上前來。
葉溪看著這些人類仆人，微微失神。
這里的人大部分他都認識，這些人也認識他。一個月前，他也在其中，拖著沉重的銅球，做著低聲下氣的事情。
這些仆人們見到葉溪時都微微一愣，有幾個女孩子當時就紅了眼睛，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有人給葉溪端上熱食，低聲在他面前說道：“叔叔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怎么你就搖身一變成為了要我伺候的主子？”
葉溪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當中酒液泛起波紋，自己的心境不外如是。
“咣當！”
有仆人把手中精致玉盤摔在了地上，湯水灑了一地。
葉溪抬頭望去，卻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劉小布，小時候穿著開襠褲去河里摸魚的兄弟。當初，青鄉(xiāng)縣淪陷，葉溪和他一齊被抓進圣狐府邸做奴仆。
葉溪萌生反意之后，本欲去圣狐族地下寶庫盜一件趁手的兵器，卻不料被這家伙暴露，葉溪還捅了他一劍，兩人反目成仇。
看他樣子，傷應該是好了，只是此時境況，卻又變成了天壤之別。
“葉溪，你怎么……”
劉小布滿眼的不可思議，旁邊有狐族對他呵斥他充耳不聞，只是死死地盯著葉溪。
“圣狐大人明鑒！”
劉小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這個小子意欲盜走大人兵器，做不義之事？為什么……為什么今天卻坐在這里，讓我們伺候他！”
“他本就是一個奴隸啊……跟我們并無不同！為什么他可以？大人速速拿他定罪，小子愿意代勞！”
劉小布把頭磕得砰砰作響，可場內(nèi)人魔寂靜，沒有誰真的搭理他。
圣狐大人天揚青弘目光泛冷：“你是什么人？”
“小的是……”
天揚青弘大聲打斷他：“住口！沒人想知道你那卑微的名字，我是問你是什么身份？你敢質疑我的客人？”
劉小布如遭雷擊，口中囔囔自語：“大人您忘記了……那是葉溪啊……是……”
劉小布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沒人聽得見他再說什么。
眾魔冷笑，人類奴仆滿臉悲戚。
葉溪心有不忍，正欲起身說話，聞德和尚低聲囑咐道：“謝輕朝所行之事，正是為了改變這種情況。你不要擅自放縱情緒，亂了大計！”
葉溪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命運變化莫測，誰人料得到？曾經(jīng)葉溪的確是與這些奴仆一般，并無區(qū)別，可當他被圣使帶在身邊時，又能翻身做主人了。
在旁人看來，當真是時也命也。
葉溪卻不認為如此，他能被初明玉收作神月劍派弟子的確是有先輩的因素在內(nèi)，但如果這三年來他與一般奴仆一樣，安于現(xiàn)狀，甘于屈膝人下，他不會得到初明玉的認可，更不會獲得聞德和尚的青睞。
這一切，都是無數(shù)次深夜中血與淚的掙扎才換來的
人與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與魔的差距還大。
葉溪輕嘆一口氣，走到劉小布身邊，試圖把他拉起來，可劉小布的身體紋絲不動——他在抗拒。
“你還要丟人現(xiàn)眼到多久？”
“直到你被圣狐大人懲戒之時！我不信，我對圣狐族忠心耿耿，而你一個反賊居然坐上高席？我不信！我不信！”
劉小布滿臉不敢相信，身子瘋狂戰(zhàn)栗，臉部表情逐漸走向狂野扭曲。
圣狐大人的臉色依舊難以言明，可圣狐族小公主青河卻不樂意了：“說到底，你只是一介奴仆，你想左右我父親的意志？”
劉小布整個身子癱倒在地，自己怎么可能左右圣狐大人的意志，可是葉溪那家伙……
葉溪抬頭與青河對視一眼，她的眸子里除了冷漠，再無其他。
恐怕，此刻的青河，恨極了自己，恨極了人類……
葉溪把劉小布攙扶起來：“請容我先行將他帶走，諸位皆知我曾經(jīng)身份，也允我與這些舊友做些交待?！?p> 聞德老和尚雙手合十，閉目說道：“善，你早去早回，莫要等桌上食物變涼了?！?p> 聞德身為魔族圣使，這是在表明態(tài)度。他一說話，即使天揚青弘想要反對，都不可以了。
葉溪朝師父行禮，帶著劉小布退下。
剛一走出大殿，劉小布又瘋狂掙扎：“放開我葉溪！你不配攙扶我！”
葉溪當即把他狠狠摔在地上：“你鬧夠了沒有！呵呵，你裝死就是為了找個借口讓人把你帶走？你惡不惡心！”
“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你……”他一時找不到什么言語辱罵葉溪，頓時憋得滿臉通紅。
葉溪依靠著梁柱，抬頭望天，兩人一時無言。
良久，夜風吹過，葉溪淡淡地說：“冷靜下來沒有？”
“你想說什么？”
“你真指望魔族幫你出人頭地啊?！?p> 劉小布一愣，他出身小城，這輩子見過最尊貴的人無非就是號稱魔中貴族的天揚青弘。
做誰的狗不是狗，不如做大魔的狗，好歹可以人假狐威。哪天被大人賞識了，奴籍一剝，這不就成大人物了么。
什么人族大義，什么道德綱常，屁！
奈何葉溪一句話榨出他心底的那點不堪出來，劉小布惱羞成怒，剛要發(fā)飆，葉溪突然又開口了。
“我可得提醒你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群大魔，比誰都臟，你哪天被人家吃了可不要怪自己的選擇?！?p> “你又不是沒見過那群大魔吃人，那可是真的茹毛飲血。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