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秋高氣爽,林梅秀一家焦急地在監(jiān)獄門前等待。
自從林明錚入獄后,他的母親大受打擊,一夜間白了頭。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監(jiān)獄大門打開。
牢獄生活讓林明錚看上去面容憔悴,身材消瘦了許多。
對上家人滿是心疼的目光,他通紅的雙眼微微顫動,哽咽著逐一打招呼。
看著原本無所畏懼的乖孫變成如今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林梅秀早已顧不上自己花費了好些心思做好的妝容,大哭著緊緊抱住了林明錚。
“我的乖孫喲,又瘦了?!?p> “咱們回家去,奶奶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p> “林城,你還愣著做什么?”
“快,快去把車開過來。”
“我要帶我的乖孫回家?!?p> 對林梅秀一家而言,林明錚犯下的罪行,不過是他在漫長的人生中犯下的無數(shù)個小錯誤中的一個。在他們眼里,受害者的性命根本比不上林明錚的前途。
路邊的銀杏樹被風吹得颯颯作響,落了滿地的黃葉無人問津,枝丫時不時相互碰撞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猶如斷斷續(xù)續(xù)的的小提琴聲,雖算不上到令人滿意的程度卻也足夠讓這場久違的團圓顯得不那么死寂的同時,又添了幾分生氣。
...
慕?jīng)錾侥樕n白地靠在沙發(fā)上,呼吸急促,喘氣聲愈發(fā)粗重。
見梁婷收拾好東西跟慕梔暖下樓,他低頭痛苦地咬牙,抬頭時臉上揚起一抹牽強的笑容,渾厚的嗓音透著一絲壓不住的顫抖,笑著說:“小暖,你在家好好看著小寶。我跟梁婷阿姨去趟醫(yī)院,很快就回來。”
看著慕?jīng)錾矫髅骱芡纯?,卻為了讓她們放心而故作輕松的樣子,慕梔暖眼眶一熱,手指緊攥著衣擺,甕聲甕氣地說:“爸爸,我想陪著你。”
“小暖,有梁婷阿姨陪我就行,要是小寶醒來見不到你,估計又得哭著滿屋子找你。”說完,慕?jīng)錾綋沃嘲l(fā)扶手站起來,梁婷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扶著他冰冷得毫無血色的手臂。
“那放心,爸爸沒事?!?p> “做個檢查,取點藥,就回來了?!?p> 慕梔暖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疼,她抬頭看著臉色難看的慕?jīng)錾剑Z氣認真地說:“爸爸,檢查結(jié)果出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p> 慕?jīng)錾狡v的雙眼流露出一絲溫柔和心疼,他抬起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慕梔暖的腦袋,說:“好,一定?!?p> 低沉的轟鳴聲越來越清晰,梁婷拿起沙發(fā)上的包包,說:“車到了,我們走吧?!?p> 看著慕?jīng)錾綕u行漸遠的背影,慕梔暖終忍不住眼淚決堤。
印象中,父親的背影如松柏般高大又筆挺,他是即便天塌了,也能扛得住的人。
而如今,她從他的背影里,看見了陌生的脆弱。
不堪一擊的脆弱。
車后座,慕?jīng)錾讲煌C爸浜?,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虛弱。
“涼山,再堅持一會,很快就到醫(yī)院了?!绷烘靡贿叴曛鶝龅氖直?,一邊拿紙巾給他擦汗。
慕?jīng)錾骄o咬的牙齒開始哆嗦著顫抖,四肢乏力,臉色蒼白得可怕。
“梁婷,如果我不在了,你務(wù)必要幫我照顧好小暖?!?p> 梁婷聞言,眼淚奪眶而出,不知所措的恐懼瞬間席卷全身。
“你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一定會沒事的?!?p> 汽車開進醫(yī)院,在門診大樓門口停下。由于院長是慕?jīng)錾降呐f友,所以在接到慕?jīng)錾降碾娫挄r,他便立即安排了醫(yī)生在樓下等候。
焦急等待了半個小時后,梁婷走到醫(yī)生面前,一臉擔憂地問:“醫(yī)生,怎么樣了?”
醫(yī)生神色凝重地搖頭,說:“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還是之前那句話,飲食和情緒管理方面要多注意?!?p> “老陳,你就再給我配點止痛藥就行。我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了,能熬到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p> “你啊,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聽我的去做個檢查,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現(xiàn)在看著你這副模樣,我也難受?!?p>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命該如此!對了,我是不是還有半年時間?”
“照癌細胞這個擴散速度,估計不超過三個月了。”
“三個月...”慕?jīng)錾娇嘈?,云淡風輕地說:“挺好的,還有三個月就能解脫了?!?p> 這些年,他已經(jīng)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梁婷聞言,氣得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抽泣地說:“你這說的什么話?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人嗎?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辦?小暖怎么辦?小寶怎么辦?”
“梁婷,是我太自私了,我對不住你。”慕?jīng)錾轿兆×怂氖?,指腹輕輕摩挲著她手背上的細紋,眼底飽含愧疚。
回家的途中,兩人心情沉重得一句話也沒有說。
進門前,慕?jīng)錾嚼×肆烘?,叮囑:“在孩子面前盡量表現(xiàn)得開心一些,不要讓她們擔心。”
“如果瞞著小暖,不讓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生命,你覺得她就能開心?”梁婷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還留有一點明顯的哭腔。
“再說吧?!?p> 聽見開門聲,慕梔暖光腳跑了過去,提心吊膽地打量慕?jīng)錾降纳裆⌒囊硪淼貑枺骸鞍职?,檢查結(jié)果怎么樣?醫(yī)生怎么說?你好些了嗎?”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但此刻面對女兒的關(guān)心和真摯的眼神,慕?jīng)錾阶霾坏皆频L輕地欺騙她說自己沒事。
他的沉默,就像一顆投進深海的石頭,伴隨著砰地一聲響,一只手從幽深的海底朝她伸來,緊緊攥著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來。
梁婷率先打破死寂的氣氛,眼里噙著淚對慕梔暖實話實說:“小暖,醫(yī)生說你爸爸身體的癌細胞擴散得很快,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了?!?p> 慕梔暖一怔,灼熱的雙眼隔著一層氤氳,視線里慕?jīng)錾降哪樦饾u變得模糊不清,說話時嘴角顫抖:“怎么會?不可能的!之前不還說半年嗎?”
啪嗒一聲,一抹濕潤的滾燙灼燒手背,眼前大大小小的光圈隨即匯聚成一個大光圈,向四周擴散,消失,慕?jīng)錾酵钢B(tài)和病態(tài)的臉龐變得清晰。
慕?jīng)錾讲黹_她的眼神,嘴角含笑,不甚在意地說:“是爸爸小瞧了癌細胞。小暖,對爸爸來說,半年跟三個月其實沒多大區(qū)別。老天已經(jīng)足夠眷顧我了,我這一生已經(jīng)算得上圓滿?!?p> 慕梔暖崩潰地搖頭,雙手緊緊抱著慕?jīng)錾?,生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p> 是啊,無論是半年還是三個月,她都沒有辦法留住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