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田語桑撐著雙臂，把陳佳音困在墻壁和懷抱之間。他俯在她耳朵邊，強(qiáng)迫她聽清每一個字：
“陳大小姐花錢買我嗎？”
“是買我一晚，還是包我一年?！?p> “一晚您虧了大了，我能力一般，不值這個價。一年您可小氣了，別人開的價可比這個貴?！?p> 他語速很快，態(tài)度又狠，刻薄話一句挨一句往她耳朵里扎。
他說得正痛快，冷不丁看見一絲水線落下，砸在他的球鞋上，暈開一朵花。
其實沒聲音的，但他就是聽見了，很響、很響的一聲。
他顧不上嘴炮了，也不壁咚了，趕緊閉上嘴，收起胳膊，往后讓了一步，手足無措地看她。
陳佳音依舊低著頭。
他又慌慌張張地湊到她眼前：“耳、耳朵?！?p> 陳佳音抬起頭，淚水撲簌簌往下落：
“我們分開7年，84個月，2556天?！?p> “你不給我打電話，也不回我短信?！?p> “我都是一個人吃午飯的。沒人特意等到十二點祝我生日快樂，也沒人和我一起看新年的太陽?！?p> “你知道我一個人多難過嗎，我甚至不敢跟別人說——”
“對不起對不起?！?p> 田語?；攀只拍_抱住她，“我錯了耳朵，我不該說這種話，對不起，我保證不會再犯?！?p> 陳佳音吸吸鼻子，“那你住下。”
田語桑一僵，漸漸松開她。
很明顯，是拒絕的意思。
陳佳音眼淚來的很快，“你剛才還用那種表情看我。”
“什么？”田語桑剛才只顧著痛快嘴了，壓根沒面部管理?！澳摹⒛姆N？”
陳佳音委屈的不行，“就是你打人之前，看壞人的那種，像看垃圾一樣的眼神?！?p> 田語桑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那樣看陳佳音的。但剛才情緒激動，他也不確定看沒看。
“……對不起?！狈凑@種時候道歉就對了。
陳佳音抽噎著問：“你真的內(nèi)疚嗎？”
田語桑老實點頭。
陳佳音又說：“那你住下來?！?p> 田語桑無奈道：“耳朵——”
聽他的語氣就知道，還是拒絕。陳佳音最清楚這人話多且密，一旦開口，自己沒半點插嘴的機(jī)會，于是先發(fā)制人，
“你的公寓，隔音效果辣么差，你怎么做音樂。我這里就不一樣啦，隔音效果特別好的，放炮仗都不會有人聽見?！?p> 田語桑苦笑，“耳朵，我不做音樂——”
“放屁！”
陳佳音炸了：“田糖糖，事不過三，前兩次我當(dāng)沒聽見，這次我真不慣著你了！”
“你當(dāng)初跟我說過什么，你說要讓全世界都聽見你的歌?，F(xiàn)在你給我說放棄，你想死嗎?！?p> “……那時不知天高地厚，胡說八道的。耳朵，我試過了，真的不行?！碧镎Z桑垂下頭，沒藏好的難過從眼睛里溢出來：“耳朵，我真的，不行?！?p> “那就試最后一次。你讓我親眼看看，到底怎么不行?！标惣岩裟笏掳停骸翱禳c答應(yīng)我，我踮腳很累的！”
話音才落，人便往前撲倒。
田語桑忙扶她的腰，“你怎么，這么固執(zhí)呢。”
“因為我聽過你的歌?！标惣岩粞鲱^看他，“我知道你一定能成功。”
她太真摯了，田語桑簡直想再相信自己一次了。他說：“如果，還是不行呢?！?p> “開玩笑，忘了我是誰嗎。”陳佳音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我可是實音太子，就算拿錢砸，也給你砸出條平坦大路?！?p> 田語桑這時才察覺，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陳佳音這覺睡得并不踏實，回憶在夢里雜亂的跑走馬燈，吵得她不得安寧。
天蒙蒙亮?xí)r，手機(jī)的震動聲很輕易把她吵醒了。
看清屏幕上的信息，她倏地睜大眼睛，殘存的困倦也立即消失。
聲響的來源不是鬧鐘，也不是電話，是實驗室的應(yīng)急警報。
陳佳音的公司叫‘萊佩’，一家人工耳蝸研發(fā)公司，擁有自己的辦公樓和生產(chǎn)線。今天放假，整個廠區(qū)非常安靜，才靠近研發(fā)樓，她就看見一堆人吵成一團(tuán)。
領(lǐng)頭那人穿Polo衫，樣子挺很斯文的。他頭一個發(fā)現(xiàn)陳佳音的車，手臂一揮，那群人立即圍上了，舉著相機(jī)亂拍。
她走的很急，隨手摸了把車鑰匙就出門了，到了車庫才發(fā)現(xiàn)是奔馳G66，也沒時間換，就這么開來了。
這車密封性好，車窗一關(guān)，幾乎隔絕一切聲音。但她熟悉唇語，很輕易的分辨出他的話：
“就是她，趁我老婆懷孕把她趕走，獨占成果。”
“還好意思上新聞，真不要臉。也不想想，一個聾子，哪那么大能耐?！?p> “別看她人模人樣，其實就一富二代，要不是她爸，她什么都不是。還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你看她這么大歲數(shù)了都沒人要?！?p> “你們查查她的學(xué)歷，還有私生活，還有納稅。看她這車，肯定偷稅漏稅來的?！?p> 陳佳音中指不自覺敲著方向盤，后視鏡里，閃著警笛的警車由遠(yuǎn)處駛來。
一中年男人從車?yán)锍鰜?，指揮同事分散人群，“都干嘛呢，誰報的警？”
“我。”陳佳音這時才下車，“麻煩您幾位了，就是這幾個，趁我們放假，偷我們公司的機(jī)密文件?！?p> 中年人中等個子，體格結(jié)實，穿舊襯衫和運動褲，一看就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他沒搭陳佳音的話，一雙眼睛先掃視全場，目光銳利而堅定。
看見公司logo時，他問：“你們是，人工耳蝸的那個‘萊佩’？”
說著，盯著陳佳音的臉，“就是你，我記得你，你昨晚還上新聞了，是不是?！?p> “多虧你們把人工耳蝸做出來了。這玩意兒原來多貴啊，你們做出來了，咱們國家有了自己的耳蝸，外國人就得降價。都戴得起了，都戴得起了?！?p> 他伸出手：“我以為你起碼和我一個歲數(shù)，昨天一看，原來是這么年輕的后生，英雄出少年——”
陳佳音趕緊握住他的手。她偷看他耳朵，并沒看見外機(jī)?？磥硎羌胰俗隽耸中g(shù)。她笑著說：“您別捧我。我就是給自己圖個方便，沒想到跑前頭去了?！?p> 中年人這才發(fā)現(xiàn)她倆耳朵上都別著東西。他眼圈漸漸泛紅，不住重復(fù)：“了不起，了不起?！?p> 陳佳音又說：“既然您知道我們公司，我也不廢話了。我們是有點小成績，但也動了別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