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做了什么?”
“我雖不是江湖人,沒吃過豬肉也總見過豬走路的?!?p> 他翻起了香爐的蓋子,將香灰輕輕地鏟了起來,
“這味香叫做紙醉金迷,春到芳菲春將淡,情到濃時情轉薄。若是沒有武功的人聞了,并不會起什么變化,而像你這樣的人,只要稍用內(nèi)力就會催化毒入骨髓,再也掙脫不得?!?p> “是我錯了。”
“錯在太心急?”
香屏已知掙扎無用,閉上了眼,“錯在輕信了你?!?p> “人本就不該相信任何人的?!?p> 黃金屋輕闔手掌,對著門外喚道,
“來人?!?p> 他的話音剛落,人就已經(jīng)進來。
沒有主人家的允許,金總管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有了主人家的召喚,他也不敢怠慢半分,他一直都很稱職。
他就在門外,一直都在,否則不可能會應聲這么快。
可是荼蘼一直站在窗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也已是人家的甕中之鱉了。
金總管垂頭站在門口,沒有下一個吩咐的時候,他就這樣站著,至于地上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這也是一個臨時工在試用期的自我修養(yǎng)。
“這就是你找來的人?”黃金屋質問。
金總管這才瞥了一眼地上的姑娘,確定了,她就是。
她不是他去找的,卻是自薦來的,在他還不知道她的意圖之前,他還是認為這個女人符合他要找之人的全部標準。
不過現(xiàn)在看來,他錯了,所以他除了挨罵,什么都做不了。
黃金屋背負雙手,一步一步在他面前踱來踱去,“我每個月花三百兩銀子請你來,可不是為了勞駕你幫我去訂一副上好的棺材?!?p> “明白?!?p> 他表現(xiàn)得雖是失職的內(nèi)疚,可心里卻在竊喜。
畢竟黃金屋在試探他的同時,他也同樣在試探黃金屋。
這個姑娘的問題,他當然不可能一概不知,然而既知可疑卻還是聽之任之,這才是他的盤算。
現(xiàn)在他確定,這是一個即便沒有他在,也總能有些自保本事的雇主,這樣他就放心了,放心以后竭盡全力地為他賣命。
否則,跟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一命歸西的老板,拖欠的工錢都不知道該去找誰要,實在是太沒有安全感。
只有活得久的老板,給的錢才一定是最多的。
遇到這樣的伯樂,又怎能不喜?
“那這個人要怎么處理,你也應該知道?!?p> “是?!?p> 在他面前,金總管只需要唯命是從就好。
黃金屋發(fā)現(xiàn)自己越發(fā)的喜歡他了,他喜歡聽話的人,雖然這件事做得很不厚道,但他們兩個也算是彼此彼此,互不相欠。
“你不出去,我自己出去?!?p> 黃金屋回頭瞥了一眼地上的香屏,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去。
剩下的,怎么辦,權由金總管做主,這又是一番試探。
金總管的兩片指甲間突然多了一根金針,金針淬毒,見血封喉,這是最簡單的法子,也是最有效的法子,更是以后在這里要常用到的法子。
“你叫香屏?”
他這才第一次正眼去瞧這個姑娘,他要記住每一個被自己殺了的人的名字和樣子。
有人說,殺人前一定不要去看被你殺害的人臨死前的模樣,因為你會一直記住,永世不忘,那張臉就像是夢魘纏身,死死地跟著你一輩子。
可是他偏偏要去看,偏偏要記住,因為他覺得,記住的才是真實的,遺忘了反而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香屏不回他的話,只是死死地盯著他,她也要記住,像他一樣。
好像這樣記住,就算是到了來世,也照樣能找到他報今生之仇。
金針飛出,香屏閉眼,可是身上卻沒有任何一處感覺到疼痛。
針,并沒有刺在她的身上,而是穿在了一片瓦礫之中。
瓦礫是從窗外飛進來的,一起飛進來的,除了瓦礫,還有一個人。
張子虛驚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身旁,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她的身手真是快,可是,說好的只看熱鬧呢?
剛才的情況,連他自己都沒想過要去出手幫上一幫,他卻沒想過,荼蘼卻出手了。
可是既然掌柜的已經(jīng)出手,他這店小二又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金總管瞇起了眼睛,整個目光全都匯聚到她的身上,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實在不想和她有任何的沖突,這種意識完全出自于自我保護的本能。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處理香屏,是老板交代的任務,做不成的話,飯碗就要丟了,這是家事,而荼蘼這個外人不請自來地攪合進局,他們就算是針鋒相對也是他師出有名,于理不虧。
“你沒中迷香?”
荼蘼拾起了地上的長袍,裹在了香屏的身上,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你不是也沒中么?!?p> “也對,這些下三濫的小玩意,防君子不防小人,也就只能對付那些……”
金總管說著,聲音突然凝住了,因為他的全部心思都已放在了手中飛出的十二根金針上。
金針凌厲,發(fā)出的時候迅如閃電,這是殺人于無形的暗器,連荼蘼都不得不承認,她從沒有見過這樣風過無痕的出手。
可是此時,整整十二根金針卻已齊刷刷地被握在了她的手中。
“你……你……”
金總管一時語塞,他已嚇得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她能接住這十二根金針,而是因為她徒手接住金針后卻安然無恙。
這金針上淬的毒液,連他自己都不敢徒手去碰的,所以他才經(jīng)年累月都留著那長長的一截假指甲。
荼蘼似是看出來他的不可思議,只是重復了一遍他剛剛說過的話,“不過也是些下三濫的小玩意兒?!?p> 金總管突然停了下來,不敢再妄動一分,若說那紙醉金迷的香散是下三濫,他倒是不得不認可,因為此時連已經(jīng)中招了的香屏都可以漸漸動了起來,可是金針的毒,是他的主人親手交予他的,除非,她有那個人的解藥。
可是那個人的藥,就算是死人也拿不到,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要為自己的猜測賭上一把,不生,即死。
金總管突然抽出了自己的腰帶,只見那腰帶上一根根的金絲全都化作了一條條的蛟龍在空中飛舞,最后凝成了萬劍歸宗之勢的九十九根金針。
“走!”
荼蘼側身攔在了香屏身前,身影完全遮擋住她面前的光線,轉頭喝令張子虛一聲,讓他帶這姑娘先走。
張子虛也毫不含糊,他向來是最聽話的,掌柜的讓他走,他便走,因為他對荼蘼有絕對的信心,他不能留他們兩個人在那里礙她的事。
張子虛前腳攙起香屏躍出窗外,九十九根金針緊接著就齊發(fā)刺向了擋在他們之間的荼蘼。
金總管的冷汗已從額頭滲了出來,因為他清楚地聽到,金針自她手里掉落地上的聲音,雖然只是眨眼一瞬間,可是他數(shù)得卻很清楚,九十九聲脆響,一聲不多,一聲也不少。
他的嘴角勉強扯出了一抹笑,除了苦笑,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去用上怎樣的一種表情,“荼蘼掌柜真是深藏不露,是在下眼拙了。”
“你才厲害?!?p> 荼蘼朝他走近了兩步,上下打量了好幾圈,最后把目光投在了他長長的指甲上,連連搖頭稱贊,
“一個是笑里藏刀的金算盤,一個是不茍言笑的金鑰匙,裝得實在是判若兩人,連我都差點被你給唬過去?!?p> “此話何意?”
她從懷中掏出了一沓銀票,是剛剛在千金賭坊里金算盤偷偷塞給她的見面禮,“這一千兩銀子,物歸原主。”
金鑰匙好似一臉茫然地無動于衷,“我不明白?!?p> 她伸出手,將銀票硬生生地塞到了他的懷里,“我不管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告訴黃金屋,人我是帶走了,這是他開的價碼,一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