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dá)東市,蕭家兄弟告別朝另一個方向走后,王匡三人慢慢通過市場,離安漢公府越來越近,他越發(fā)有點(diǎn)緊張。
畢竟這次,可是要見到王莽的!
但走著走著,忽的傳來一陣哭聲。
走進(jìn)圍成一個圈的人打聽后,才知道是幾個惡霸強(qiáng)買一匹馬。
王匡掃了眼,馬身全紅,馬身并不大,應(yīng)該還沒成年,馬是好馬,但買馬的人卻不是好人。
“一緡錢不賣也得賣,這世上還沒有我劉虎做不成的生意!”一個小矮個兇巴巴道,后面還跟著三個同伙,欺負(fù)著兩個瘦弱的兄妹。
“停!”說話著間隙,王匡兩三步已經(jīng)近前。
“這馬我買了!”看著眼前的紅馬,他雙手不自覺地摸了下,眼中的欣賞之色漸濃。
莫不是前世歷史課本上關(guān)羽騎的那種?赤兔馬?
漢代《相馬經(jīng)》有言:得兔與狐,鳥與魚,得此四物,毋相其余。
正在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四大惡霸見自己的生意被打擾,紛紛轉(zhuǎn)過頭打量起來人,一見破落的青衫,便知道又是個窮酸多管閑事。
“你知道我們是誰?敢和耶耶爭?”
王匡啞然,你們不是小說里出現(xiàn)的惡霸嗎?
“小郎君還是別管閑事了!”圍觀的的人群里有人說道。
“我再說一句,十緡錢,我買了!”轉(zhuǎn)頭一看躲在墻角瑟瑟發(fā)抖的兄妹,王匡再次認(rèn)真重復(fù)道。
左側(cè)后方的徐徐注意到,自己表兄冰冷的目光已經(jīng)化作實質(zhì),她想起了一天前帽兒山的夜晚,和現(xiàn)在很像,那天面對的是狼王。
角落里,陳林把妹妹往身邊拉了拉,他們靠著墻角才能感受到依靠。目光隨著那衣著簡陋的少年移動。十貫錢倒也不虧,要不是家中沒有柴米,誰會將阿翁生前從大秦帶回來的駿馬賣掉呢?
不過,看著穿著青衫,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他真的有十緡錢嗎?
至于買了后,這些錢該怎么保留住不被混混劫走,陳林自有方法。
但同時,長安四霸他是知道的,那是打死人不償命的那種。他現(xiàn)在甚至希望眼前的少年快走,別憑空送了一條人命。
只要人活著什么都會有的,這是阿翁臨死前交代的話。
“大兄,妞妞好餓好怕?!标愋∶脤⒛X袋往陳林的肚子邊靠了靠,驚恐的望向眼前的兩伙人。
“妞妞不怕,咱們晚上就有肉肉吃了。”陳林將陳小妹往后拉了拉。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甚至百米開外有巡捕往這邊走來,但在發(fā)現(xiàn)街頭鬧市的幾位相熟的惡霸后,故意把腳步放慢些。
“討打是不?兄幾個,給我上,揍死這個瓜慫!”劉虎吆喝道。
“那個,小郎,你下手輕點(diǎn),別把人打死了!”見小郎蠢蠢欲動,崔良忍不住提醒道,這里畢竟是長安。
前幾日小郎一棒打退狼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每次想到都會下意識的打個寒顫,同時心里有些僥幸,小郎每次用腳揍他,沒上過手。
一聽崔良的話,劉虎的火氣瞬間上來,長安四大惡霸居然被小瞧了,四打一,難道還打不過他?
叔叔能忍,嬸嬸不能忍!
“往死里打,死了算我的!”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沖了過來,一拳陰險地襲向了王匡的襠下。
“老大,小心!”
洋洋得意時,也在同一時刻,劉虎的后方傳來了一陣驚呼,他頓覺一種不安籠罩著自己。
好疼!
王匡動了,因為比劉虎高上半個頭,他只是簡單的一拳,打在劉虎的后背。
咚的一下,如同一聲悶鼓,劉虎就躺在地上抽搐不已,感覺像是翻了身的烏龜,他的胸膛墊著王匡的腳。
這還沒完,王匡蹲下,一只手卡住劉虎的脖子,一只手攥緊劉虎的大腿,就那樣輕松的舉了起來!
“我的力氣果然變大了!”
自從前日一棒子打退狼王后,王匡敏銳的感覺穿越后身體的力氣更大了,尤其是手臂。借著今天的一試,不失所望。想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在受了那么重傷的情況下,活了過來。
咚!
王匡將舉起來的惡霸劉虎摔在了地上,劉虎整個人翻著白眼,四肢敞開,說不出完整的話。
“好大的力氣!我仿佛看到了霸王再世!”
“要出人命了!”
“活該!”
……
一陣驚呼,除了劉虎的三個兄弟,還有幾位惶惶不安的跟班外,所有人都帶著幸災(zāi)樂禍。
“小郎,打得好!”這句話卻也沒人敢第一個說出來,倒是崔良叫了出來,惹得旁人紛紛側(cè)目,徐徐也在背后默默鼓氣。
王匡終究沒敢下太重的手,不過這惡霸,看起來像是個空架子,一招都沒還上,就被自己KO了。
后面的幾個狐朋狗友見這陣勢,哪敢上前,紛紛來了個急剎車,然后退到了人群的正后方,開始大聲尖叫。
“殺人了!殺人了!”
巡捕這次來的很及時,領(lǐng)頭的瞅了眼地上的劉虎,嘴角抽了抽,想要救人卻也及時忍住。
接著抽出了佩刀,兇神惡煞道:“大膽狂徒,長安治下,竟敢生事,左右拿下!”
……
長安有九市二十四獄。
其中王匡因為是在東市被抓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谎膊蹲ミM(jìn)了東市獄。
獄頭老張看著面前坐的四平八穩(wěn)的少年,不知為何心里堵得慌,尤其在剛剛驗明傳信身份,知道對方是安漢公府里的六郎,恐懼已經(jīng)快要化作實質(zhì),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人人都說安漢公體恤良民百姓,寬厚待人。
但老張知道這也是看人的,安漢公不是體諒每一個人,也不是寬容每一個人,像自己這種明顯偏袒、收取好處的行為,是實實在在的犯了漢律。
輕則罷官,重責(zé)入獄。
自一百多年前文帝頒發(fā)的詔令就明確規(guī)定:吏受賕枉法,皆棄市。棄市,顧名思義就是在鬧市區(qū)域砍頭。武帝后又加強(qiáng)了貪官懲處的力度,在安漢公重回中樞后,這一政令被有效執(zhí)行起來。
近兩年,大漢全國內(nèi)不知有多少貪官污吏遭受此刑。
“張頭,這人……”手下在耳邊悄悄問道。
“先放了!”老張抹了一把汗,從牙根里說出了這句話,他頓覺自己的全身力氣都掏空了。
現(xiàn)在只求這位大爺快點(diǎn)離開牢房,對于劉虎那幾個惡霸,雖然一直都有利益交往,但為了以防萬一,保住自己的命,也只有犧牲這一條可走了。
誰讓他得罪了安漢公府上的人呢?
老張堅定的認(rèn)為,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我不走!”老張還沒喘口氣,就聽王家六郎開口。
“我要一個公道!”
他的語氣平淡無奇,松了松身上普通的青衫,摸了把額頭的汗,皺了皺眉,似乎是嫌棄牢房里有些炎熱。
其實他心里慌得一匹,可別真把他管著不放出去了。
不過,他不擔(dān)心事情鬧大,他擔(dān)心的是事情鬧得不夠大,想要引得以謙恭仁義自居的王莽注意,留在長安,這次本就是個機(jī)會。
王家六郎長安拳打惡霸,只要名聲傳出去,也就算完成了第一步,至于救那兩個可憐的兄妹,只是目標(biāo)之一。
安漢公府和往常一樣熱鬧,排隊求得安漢公一見的人絡(luò)繹不絕,門房已經(jīng)收禮收到手疼。雖然主人明確規(guī)定不能收禮,但訪客給予門房的“小禮物”還是被他們毫不吝嗇的偷偷收下。
崔良四人,不對,應(yīng)該是四個人和一匹棗紅馬匆匆趕到府外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也是整個訪客的高潮,不過門外有很多人在晃動,不少的家丁在維持秩序。
“崔家大兄,小郎不會有事吧!”徐徐握著旁邊女孩的手,有些不安的問道,同時她還有些緊張。
一左一右兩個兄妹也豎起了耳朵,就連棗紅馬也乖巧的停了下來。半個小時前,王匡在被帶走時,就示意崔良要把陳家兄妹帶著。陳氏兄妹倒也乖巧,牽著馬跟著崔徐二人,等他們看到眼前的府邸時,頓時震驚不已,更加踏實了。
畢竟,安漢公名聲在外。
“不會的,小郎自從被大秦人打劫后,就開了竅,他就像一只狐貍,絕對不會輕易讓自己吃虧的。
再說,這件事錯不在小郎,只要及時的告訴主人,那還不是小事一碟。
來,我們走后門!”崔良表面平靜道,內(nèi)心卻有些懊惱自家小郎那惹禍精的本質(zhì)沒改,這次他少說也免不了一頓責(zé)罰。
尤其主母對于家仆向來嚴(yán)厲,在新市老家時,崔良就領(lǐng)教過。但同時,他有些想不明白,小郎為什么在被捕頭抓走前,瘋狂暗示他一定帶走這兩個小累贅,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喲!前面有個不長眼的擋住自己了。
“干啥的?安漢公府也是你想闖就闖的?”后門的護(hù)衛(wèi)唾沫星子噴在崔良臉上,讓他一個激靈。
娘咧!
咱少說也是老家府上的一個小管事,也不是這種下人能噴的,崔良的二愣子精神氣上頭了。
他忽的一想,我崔良能屈能伸,還是正事要緊。
“我們是南陽老家來的,有急事面見主人和主母?!?p> “南陽老家?你這騙子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吧!告訴你,耶耶我自從看守這后門,遇見你這樣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小黃,小黃,過來搭把手,把他們轟出去?!?p> 崔良那個郁悶啊!
他正想拿出傳信自證清白,忽然看見連接后門的小院里有個熟悉身影走過,馬上激動起來。
“大郎!大郎救命??!”
那個人可不正是王家大郎王宇嗎?
王宇本來打算去府外偷偷拜訪下自己的先生,商量一件大事,因為認(rèn)識的人太多,走前門是不可能走前門的,只能偷偷走后門。
可還沒到后門,就聽見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還真是熟人。
“崔良!”
作為王莽的嫡長子,王宇在眾人面前一直是溫文爾雅,對待下人也是非常和藹,不像他的幾個弟弟有些目中無人,老家的老人,他大多數(shù)能記得上名字,而崔良就是其中之一。
但王宇也有一個缺點(diǎn),就是極為護(hù)短。
“大郎,快去救救小郎吧!他被東市衙役給抓走了!”崔良大叫道。
“小郎被衙役抓了?”王宇眉頭一皺,不動聲色的瞄了眼徐徐等人。他想到在新市的一些事,先入為主的認(rèn)為定是這位小弟的愣頭病犯了。
不過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先聽聽這位仆人說一下過程。
“朱立你先去東市獄面見獄官,別讓他們動用私刑,崔良你且細(xì)細(xì)說來。”
“諾!”
朱立本來就是個看門的,哪敢怠慢,剛剛攔截還真的是老家的人,還恰巧被大郎看到了,他現(xiàn)在只想著戴罪立功,所以跑的飛快。
在崔良詳細(xì)把過程解釋了一遍,尤其將劉虎幾人惡行描繪的淋漓盡致,把王匡描繪成從天而降的正義使者。
王宇聽完,早已義憤填膺。
王莽有六子三女,可謂門丁興旺。
嫡長子王宇,同胞兄弟四人,另有一妹王嬿,即后世的孝平皇后,其母王氏。庶子王匡,母親增氏,除了育有一子外,還有一女曰王曄。另有庶子王興,其母懷能,有一子一女。
人一多,少不了勾心斗角。但嫡長子王宇是個另類,他一心想要兄弟恭謙,頗有乃父之風(fēng)。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官賊勾結(jié),當(dāng)我漢律空架子嗎?且隨我王宇去長安府走上一遭,問問那京兆尹,莫非要當(dāng)那楊興第二?”
楊興是漢元帝時的京兆尹,不過那時叫內(nèi)史,因與賈捐之合謀求官,被剃去了頭發(fā)。
接著他再次看了眼側(cè)面文靜的徐徐,越加熟悉,問道:“這位是?”
“大表兄,我是徐徐?!毙煨煨辛艘欢Y。
長樂宮。
王莽剛陪同元后還有漢平帝用完午餐,兩人說道著王家小女王嬿的婚嫁事宜,忽然有太監(jiān)進(jìn)來,在元后耳邊悄悄說了什么。
只聽元后說了聲,知道了。
接著面朝王莽,看似指責(zé)道:“巨君家的六郎來了長安?怎不告訴我這個姑婆?”
王莽眸光微動,解釋道:“六子也是來參加小女與陛下的婚禮,總會見到姑姑的?!?p> 對于庶子,王莽很少關(guān)注,料想幾月前去的一封信,來得似乎有點(diǎn)早,但元后為何這么快知道,莫非出了什么事?又是誰在暗地里向皇宮傳遞消息?
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長,管得太多了。
只聽元后接著道:“都是一家人,有空讓那孩子來長樂宮見見我?!?p> “侄子遵命?!?p> 一旁十二歲的漢平帝劉衎,原本如空氣般在兩人旁看書,在聽到二人的談話后手里頓了頓,心中默默記下王匡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