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泥濘在橘黃的光澤下,顯得尤為黏膩,拇指大小的白色碎片在血液中蜷縮伸展,覆蓋了桌角周邊的恐怖血漬連接著數(shù)個腳印,而腳印的主人自然就是手持煤油燈的吳明達。
他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何曾見過這等恐怖惡心的景象,在疼痛和恐懼的雙重作用下,才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吳明達的內(nèi)心慌亂無比,這比十幾歲第一次做噩夢時都要可怕的景象讓他無所適從。
他性格較為溫順,平時雖然不喜歡看恐怖片卻并不害怕,但當這種事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才由衷的感覺到那種刺入骨髓的恐懼!
昏暗溫暖的光芒下,吳明達發(fā)現(xiàn)自己褲子上沾滿了滲出的血液,已經(jīng)變成了深紅色的血塊。他把煤油燈放在桌邊,伸手將褲子褪了下來,一片猙獰的血痂覆蓋在他的腿部,而隨著褲子脫落的幾處血痂下面,竟然是如同新生一般的肌膚。
吳明達腦中已經(jīng)逐漸冷靜了下來,他并未從腿部感受到除了酸痛之外的痛感,遲疑了一下,他忍著毛孔的戰(zhàn)栗,伸手將已經(jīng)凝結(jié)了的血痂一點一點的揭掉,然后看著光滑的大腿陷入了沉思。
地上的血液和其中摻雜的皮膚碎片應(yīng)該就是來自原主,而原主的“死因”大概也就是因為這個,地上的血液尚未凝結(jié),“事件”應(yīng)該才過去不久,而如此大量的出血和皮膚崩裂卻這么快就結(jié)痂甚至生出了新的皮膚,這是科學道理完全無法解釋的......
當然,穿越這種事都出現(xiàn)了,還哪有什么科學......
那么,這就算是穿越的“福利”了?吳明達眼中露出沉思,下意識的伸出右手摸了摸下巴,這是他的習慣。
“呃......”
下一秒,吳明達就意識到了他手上畢竟還帶著血污,一股強烈的反胃感襲來,但很快他就察覺到,自己的手上竟然沒有血液那種鐵銹與腥臭的味道,而是帶著淡淡的清香。
這一點,讓吳明達感到有些疑惑,然后他低下身去,聞了聞地上的血液,同樣的清香充斥鼻孔,像是某種鮮花盛開的氣味!
而就在他低下身子的時候,地下的血液、褲子上的血塊以及他身上還殘留著的一些血痂突然慢慢蠕動起來,這一幕讓吳明達心臟急劇收緊,從嗓子眼里擠出了一聲“嗬”,瞳孔的放大連帶著小腿的用力,他猛然向后躍去,然后腦袋頂在了桌子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然而,疼痛已經(jīng)無法轉(zhuǎn)移吳明達的注意力,在他驚恐的眼光中,地上的血液慢慢蠕動、凝結(jié),過了大約十幾秒的時間,“它們”變成了一團乳白色的膠狀物質(zhì)。
在煤油燈的昏黃光澤下,這團物質(zhì)如有生命,窗外的風吹過,吳明達甚至感覺這團物質(zhì)在不斷地“喘息”和“震動”!
作為在科學光輝下健康長大的年輕人,眼前這一幕徹底打碎了吳明達的三觀,甚至還在上面踩踏了幾腳,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眩暈,這一刻他多么希望這些都是夢!
等待了片刻,并沒有其他事情發(fā)生。吳明達深吸了一口氣,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如死水般平靜,大量的詭異讓他已經(jīng)有了“見多了不怪”的感覺。
他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彎腰湊近了那團物質(zhì),姑且稱之為“膠團”吧。
膠團看上去如同果凍一般,柔軟凝聚而富有彈性,手掌大小,帶有渾濁的透明感,吳明達想了一下,從桌上拿起了一張沒有寫字的紙,卷成錐形紙筒,小心翼翼的把膠團收了進來。
當他觸摸到膠團的時候,一股冰涼的感覺滲出來,陣陣如同虛幻般的呢喃聲隱約傳出,讓他瞬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小心卷好,放在了桌子的邊緣。
癱坐在凳子上,吳明達再次拿起了那張寫了兩句話的紙,上面用帝摩利語書寫的文字此時也變得尤為詭異了起來。
如果片刻前還可以算是普通的穿越,那看到“膠團”的蠕動后,這種普通便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看了看紙上幾個單詞,吳明達實在有些頭疼。
“它”難道就是導致了這種事情的根源嗎?
“終于控制不住了”幾個單詞似乎顯示出了原主曾經(jīng)控制了一段時間?控制什么?會不會有記錄?
吳明達反向冷靜下來后,大量影視劇、網(wǎng)文累積起來的“經(jīng)驗”發(fā)揮了作用,他想了片刻,在視線里尋找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桌子右側(cè)半拉開的抽屜。
拖著凳子挪移了一下,吳明達來到抽屜前,借著煤油燈的光澤望去,里面是許多紙屑,上面依稀可見用帝摩利語書寫的文字。
半開的抽屜仿佛帶有魔力,里面的紙屑應(yīng)該是類似于“日記”或者“隨筆”的東西,被原主或其他什么存在撕碎了,但應(yīng)該可以拼湊出一些信息,不過吳明達考慮了一下現(xiàn)在的心理、生理狀態(tài),實在不適合做這種細致的工作。
現(xiàn)在最重要與迫切的事情,是弄明白他到底為何穿越了......
原主的記憶碎片還在不斷的涌入腦海,吳明達揉了揉太陽穴,臉上布滿了困惑、無奈、恐懼、茫然,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招惹了哪路大神......
生活在新世紀,他自然也讀過網(wǎng)文,對穿越并不陌生,偶然或許也曾向往過,但真實的事件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吳明達沒感覺到任何一點喜悅或激動,有的全是負面情緒。
他還有愛喝酒但酒后特別喜歡說教的父親,有身體不好但總是想方設(shè)法給他做美食的母親,還有大好的前程,寢室里的幾個兄弟還沒來得及在畢業(yè)前喝一頓酒,也沒和喜歡的女孩說出心中的愛戀,而如今這一切似乎都離他而去了。
不行,必須要想辦法回去!
他看著桌上的書籍,旁邊的煤油燈,前方雕刻著古典花紋的窗沿以及窗外灑入的月光,腦中不斷的搜索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撿了什么戒指項鏈嗎?沒有啊......”
“被車撞?天降隕石?我記得很清楚,是打完籃球就回寢室洗漱睡覺了啊,絕對沒遇到這些事!”
吳明達忍著依然強烈的疼痛,手中無意識地翻轉(zhuǎn)著火柴盒,不斷翻看與否定著自己的記憶,過了一會他突然眼睛一亮。
“難道是那個儀式!”
吳明達想到自己幾天前看了一部小說,里面講述了一個名為“召喚降臨”的儀式,而吳明達讀至興起,便按照那個儀式所做的姿勢和手勢,喊出了小說中記載的“儀式語”,那之后當然并沒有發(fā)生什么,這件事也被吳明達拋到了腦后,然后幾天后就穿越了。
“不會吧......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嗎?”吳明達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啼笑皆非和無可奈何,剩下的全是對自己當時手欠的懊惱。
“除了這件事,其他并沒有什么可以和穿越聯(lián)系起來的點,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它?!?p> 搜遍了記憶也只有這件事可以與穿越扯上關(guān)系,吳明達嘴角抽了幾下,決定無論是不是都要再試一次。死馬當活馬醫(yī),如果真是因為這個儀式,那再來一次便有一定的可能穿越回去!
左腿已經(jīng)恢復了知覺,身上的酸痛也消解了大半,吳明達站起身來,回憶著之前的姿勢。
左腳向前橫擺,右腳向后橫擺,怪異的蹲下后,雙手向上托起,右手拇指與中指貼合,左手拇指與食指貼合,然后咬了咬牙,用漢語小聲喊出了“儀式語”:
“九天之上的神王,請賜予我力量!”
“我祈求您的降臨,讓世界充滿您的恩澤!”
“落日余暉所到之處,我將為您全部征服,您的尊名將無所不及!”
最后一個字剛說完,吳明達便閉上了眼睛,心中的希冀、期待、不安、茫然讓他忍不住抿緊了嘴唇。
一定要回去??!
千萬別再出什么差錯了!
但等了片刻,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怪異,吳明達心中一片失落,眼中的光澤黯淡下來。
“不是這個原因嗎?那到底......嗯?”
吳明達突然看到了桌上的書籍與信紙,他愣了一下,念頭急轉(zhuǎn),幾秒后心頭浮現(xiàn)了一個怪異的想法:
“不會還需要翻譯過來吧?這東西也需要入鄉(xiāng)隨俗嗎?”
當吳明達再次擺出怪異的姿勢,然后用帝摩利語翻譯了“儀式語”,慢慢念出口的時候,他感覺到微風在震顫,窗外蒼白的光澤更甚,聽起來既陌生又熟悉的單詞仿佛刺透了虛空,到達了虛無縹緲之處。
下一刻,黑暗摻雜著漂浮的感覺直接吞噬了吳明達的思維,他仿佛又回到了剛剛的夢中。詭異的嘶吼、如刀般尖銳的摩擦、仿佛從最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低聲呢喃、錯亂而病態(tài)的無意義音調(diào),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幾欲瘋狂!
“克勞迪婭......克勞迪婭......克勞迪婭......”
“桀......桀......”
“......”
這種聲音直接刺入靈魂和腦海的深處,有如無數(shù)鋼釘在腦子里攪拌,讓人痛不欲生又下意識的追尋。
吳明達忍不住去思考這聲音背后的含義,但馬上他就有了一種極其壓迫的感覺!
他努力的睜開眼,眼前如同泥沼一般,詭異的“色塊”擁擠拼湊,紅色深的近黑,藍色深的近亮,黃色、紫色、綠色充斥其間,組成了各種無意義的形狀與“怪物”。
而當吳明達凝視這些“怪物”的時候,竟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在這些“色塊”的背后似乎隱藏著極大惡意的視線,讓他不得不挪開眼神。
吳明達覺得自己依然在不斷上升,色彩漸褪,霧氣彌漫,當耳邊的聲音消失之后,他已經(jīng)來到了一片灰色的霧氣之上。霧氣流淌在整片空間,除了吳明達腳下的一塊石板外別無他物。
“這是......什么地方?”
霧氣隔絕了大部分視線,而在吳明達的視線中,他雖是實體,但卻并不是剛剛的著束。
“精神體?還是夢里?”
吳明達愣住片刻,他看到眼前的霧氣中有忽明忽暗的“氣泡”浮沉閃爍,里面似乎有虛幻的場景,遲疑間吳明達伸出右手觸摸了一下其中一個較大的氣泡,然后腦中猛然刺痛,身體急劇下墜!
而當他再次看清周圍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漂浮”在一處華麗的房間內(nèi),眼前是一個金發(fā)碧眼,鼻梁高挺,衣著華貴的青年人,而自己的狀態(tài)竟然是透明的!
此時,金發(fā)青年人站在房間中間,手中緊握著一柄似乎是黃金鑄成的鏟子,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罐里勻速攪拌著,玻璃罐里流淌著碧藍色夢幻般的液體,不時冒出晶瑩的氣泡,“啵”的一聲炸裂,絲絲看上去美麗又危險的霧氣彌漫消失。
在吳明達的眼中,碧藍色的液體仿佛充滿了魔力,靠近液體之時似乎能感覺到隱約的呢喃,讓他下意識的去追尋與理解。
而青年的口中正用字正腔圓的曼魯斯語低聲嘀咕:
“艾美小寶貝...露絲夫人...米蘭達女神保佑,快讓這鬼東西成功吧,愛麗絲夫人的丈夫這幾天都不在家......別耽誤我的時間了!”
青年眼睛眨都不眨,緊緊地盯著玻璃罐里翻滾的液體,嘴中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手中不斷地勻速攪拌。
吳明達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沒有貿(mào)然出聲。他就站在青年的前方,而青年毫無反應(yīng),這說明他現(xiàn)在確實是透明狀態(tài),當他嘗試控制自己移動的時候,冥冥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與青年人有淡淡的聯(lián)系,當他移動超過一定范圍的時候,便會感覺到向上拉扯的感覺,那應(yīng)該是返回灰霧之上。
吳明達心中思索,身體慢慢在房間中漂浮查看。
這里應(yīng)該是青年的臥室,面積約四五十平米,兩根手臂環(huán)繞粗細的鍍金柱子立在門口,上面雕著精美的浮刻,三張會客所用的皮質(zhì)沙發(fā)擺在門口右側(cè),一扇伸拉的折疊門擋在沙發(fā)旁邊,而在折疊門后面是一張大床,上面掛著輕紗,被褥是精美的綢緞。
以吳明達金融系學生的眼光和原主遺留的一些記憶來看,這些東西都價值極高,在當前世界至少屬于貴族所有。
床前的紅色楠木桌子上擺放著手杖、鑰匙串、杯子、鑲金絲的眼睛等物品,從一本筆記上,吳明達知道了青年的名字:凱爾-奧狄斯。
吳明達嘗試翻動筆記,但虛幻的手掌從筆記上穿了過去,并不能實質(zhì)地接觸到。
桌子一旁是純金所鑄的衣架,上面掛滿了精美絕倫的衣物,吳明達甚至還在其中看到了一件軍裝,但肩上的徽章他并不了解。
慢慢漂浮著轉(zhuǎn)了一圈,吳明達心中有些明悟,虛幻的右手摩挲著下巴,他腦中浮現(xiàn)了一個好笑的想法:
“這難道就是‘隨身帶個老爺爺’?”
帶著啼笑皆非的猜測,他飄回凱爾-奧狄斯的位置,看著毫無變化的碧藍色夢幻液體,腦中斟酌著自己的處境。
從詭異的穿越到更詭異的灰霧以及現(xiàn)在的情形,在一切都是真實的前提下,這些事情無疑都超出了他的知識范圍。
但單論現(xiàn)在的情況,吳明達猜測這應(yīng)該是“穿越”或“灰霧”所帶來的另一個能力。而凱爾-奧狄斯在明他在暗,既然有此場景,他完全可以嘗試借此機會了解一些事情——假設(shè)可以與之交流的話。
對未知的恐懼是人類的天性,作為鍵盤哲學家、鍵盤人文學家、鍵盤物理學家,吳明達有一定的信心可以憑借自己地球的知識和絕對的未知,讓眼前的“貴族少爺”感受到“主角”一般的待遇。
在網(wǎng)文中,他不光知道主角怎么做,同樣知道“老爺爺”怎么做!
思索片刻,吳明達決定和他交流!
當然,在此之前他感覺到自己與凱爾-奧狄斯之間似乎有種虛幻的聯(lián)系,如果他切斷這種聯(lián)系的話,就可以重新返回灰霧之上,所以并不擔心什么意外的情況。
“比格瑞絲的裙帶都頑固,真是浪費時間,狗屎的巴里特肯定在騙我,這算什么權(quán)柄藥劑?!”
此時,凱爾-奧狄斯的耐心被消磨殆盡,扔下了手中的金柄鏟子,嘴中嘟囔著罵人的話,作勢要把玻璃罐中的液體倒掉。
吳明達一邊羨慕著凱爾-奧狄斯短短幾句話中就出現(xiàn)了四五位女士的名字,一邊醞釀著自己的“出場白”。
幾秒鐘后,吳明達輕咳了一聲,用淡淡的語氣開口道:
“凱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