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段自我表白,惹得在場眾人白眼頻頻,出戲了不是。要是說書的都像你這樣,一個故事正要進(jìn)入高潮,那說書人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豈不突兀。
唐鶴天正了正臉色,想要端著長輩的架子訓(xùn)斥幾句,卻看他滿臉寫著嚴(yán)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待眾人都發(fā)現(xiàn)了蹊蹺,吳敬這個禍頭子終于帶頭說回了正事,介于他對自己引起大家不滿這事心知肚明,首先便要挑明了立場。
“伯父、婉兒,還有清樂,今日沒有外人在,我便有話直說了。”朝著唐鶴天重新作了個揖,“唐伯父,在此之前,小侄必須同您先挑明一事,或者您早已有所察覺,小侄便不再隱瞞?!?p> “楚生,還不快來見過漁先生?!敝灰妳蔷丛捯粢宦?,他隨行的小廝立即上前兩步,站于吳敬左后半步,竟是面朝著唐鶴天,雙膝跪在地上,一面貼地。
“老師在上,受學(xué)生諸葛青一拜?!碧弃Q天聞之色變,一時沒有反應(yīng),而后指著吳敬,“你...你,你不是?”
“某確實不是。”吳敬難得的有些愧疚,大約是因為前陣子假冒楚生的名號,騙了唐鶴天一回。
唐鶴天看了他半晌,還是先將諸葛青扶起來,“楚生啊,快做吧。老師年紀(jì)大了,竟然沒認(rèn)出你來。好孩子,你這眉眼,的確同你父親有幾分相似。唉,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久不來認(rèn)老師,難不成是愿我當(dāng)時沒有救你出來?”
“學(xué)生不敢,”那諸葛青屁股還沒挨著凳子,被他這話驚得又要下跪,“老師,您何出此言,學(xué)生不是不認(rèn),只是此前諸多不便,還請老師不要怪罪?!?p> 吳敬受了冷眼,這下終于找著機會插話,“是呀,伯父,這事不怪楚生,是小侄出的餿主意,非要借他身份一用,這才耽誤了你們師生相認(rèn)?!?p> “你也曉得你出的是餿主意,沒看到我阿爺好容易認(rèn)回了從前學(xué)生,你這時候非要跳出來掃什么興。”唐婉聽得云里霧里,卻略一推敲,便猜到了唐鶴天之前大約一直以為吳敬才是諸葛青,搶在唐鶴天那把大火燒起來前,連忙先罵上幾句。
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要這么做,按理說,她大可冷眼旁觀,可是私心里,卻并不想看見那樣的場面。
“哼,他為什么要跳出來。”唐鶴天此時是忍不住了,被一個小輩戲耍的滋味,可是不大好受。
“我也想弄清楚,你吳敬究竟是何方神圣,三番兩次插手我閣里的事,擺出一副自己的姿態(tài),卻連真實身份都不敢如實相告。再有,明明知道真正的諸葛青就在你身邊,可你倒好,讓我的學(xué)生終日里扮做一小廝任你差遣。你一個冒牌貨,卻要頂著他的名號,在我家中攪天攪地,今日你既然敢認(rèn),那我倒要聽聽,你又為自己備好了什么樣的托辭,妄想再次玩弄我唐鶴天。”
這一回,傻子都看得出來,唐鶴天的火,大得能把屋頂都給燒著了。
也幸好,吳敬本來就是要挑明身份的,只是,他還沒開口,諸葛青那小子,又“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伯父,您可不能這么同三郎說話。三郎他,縱使頂替了小侄,與您多有欺瞞,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如非不得已,三郎也是萬萬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你怎么又跪下了!”唐鶴天這一回,非但不想扶他,反而將手掌高高舉起,像是要一掌揮到這人臉上,打醒了這蠢人。
“諸葛青!你看看你的窩囊樣!我今日替你罵這陰險狡詐的偽君子,從此以后,你搬回我門下住著,同他橋歸橋,路歸路,再無干系。你可倒好,我這頭還沒說上兩句,你動不動下跪給誰看呢!要跪,你去跪你那死不瞑目的阿爺,讓他睜眼瞧瞧,他生了個什么兒子,是非不辨,善惡不分,竟然為了一個外人,說跪下就跪下,你的骨氣呢?”
唐鶴天望著他,眼里盡是失望,諸葛家的男兒,那是出了名的錚錚鐵骨,有哪一個,能像面前這人一樣沒出息。更多的,是對老友的愧疚,是他唐鶴天沒有盡到老師的責(zé)任啊!
“伯父此言差矣?!逼菂蔷矗怯X著唐鶴天的怒氣還不夠多,想要再添上一些,不長眼的非要開口勸他。
“我同楚生相知多年,亦兄亦友,在外,我是他主子,可私底下,楚生是我今生摯友。伯父,您今日同楚生只見一面,如何就能斷言其毫無骨氣。小侄以為,楚生今日兩次下跪,一次為您,只因您亦師亦長,他跪您,是對您的敬重。一次為了小侄,那是因為,楚生心知小侄并非惡人。小侄自認(rèn)不是良善之人,但小侄心中自有一桿秤,是非善惡,分得清,看得明。伯父若只因小侄瞞了您一回,便認(rèn)定了小侄是個惡人,那伯父您,豈不令楚生心寒?”
“好一個三寸不爛之舌。”唐鶴天怒極,反笑。
“你說你不是惡人,卻為何尚未見面,便要收買婉兒丫鬟,讓她做出背主之事。初次登門,就帶了人來砸我天機閣的場子,使我閣中弟子受你屈辱。而后,便仗著我唐鶴天信你是我學(xué)生,妄圖屢次接近婉兒。婉兒心性純良,你卻自認(rèn)并非良善,既如此,你又將男女大防視為何物?”
“伯父所言甚是?!眳蔷垂е?jǐn)站立著,微微低頭看向地面,“小侄之前,言行確有諸多不妥,為此,小侄也是心感歉疚。但無論如何,小侄接近婉兒,完全是因為心之所往。婉兒...”
“你給我出去!”這一番話,算是徹底惹惱了唐鶴天,再顧不得收斂脾性,已經(jīng)開始四處搜索,有那趁手的物件就要拿在手里朝他擲去。
“老師不可!”隨著諸葛青飛身一擋,那茶杯子還是繞過了他朝吳敬直去,杯里滾熱的茶水在空中拋出條線。吳敬左手一抬,那杯子已是穩(wěn)穩(wěn)落入掌心。
“老師,你可知他是誰!”盡管方才那一跌,摔得不輕,可諸葛青還是立馬起身去拉唐鶴天,生怕他再來一招。
“我管他是誰,蓄意靠近婉兒,那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