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金明渡口初相遇
曲畢,夢之施禮退出了殿外,在月色中匆忙趕往約定地點同云裳換回身份。行至半路,忽覺得身后有人跟蹤,只得加快腳步小跑了起來,那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夢之身前,抓住了夢之的一只手臂,扯下了夢之的面巾。
“果然是你?!?p> “師兄?”夢之借著昏暗的月光看清了來人,見是成宇師兄,這才舒展眉眼長吁一口氣,虛驚一場。
“你到底要換幾個身份才罷休?你再這樣胡鬧下去,別說是我,任誰也保不了你?!惫|沒說出口的是:你亦別寄希望于趙禎,若是真鬧大了,他也是一樣保不住。
“我……我知道了。我有我的苦衷?!眽糁行┚狡?。
“你到底來這里做什么?”他其實想確定的是,她到底是不是為了趙禎而來,若是,又為什么要隱藏身份?
“是師傅讓我來的,具體你就別問了?!眽糁⒉幌胝f太多,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答案,郭瑋心中如釋重負。這時,不遠處,有兩個人走來。
“快把面巾蒙上!”郭瑋把面巾遞給夢之。
夢之從郭瑋手中接過面巾立馬重新戴好,下意識躲在了他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袂,這時那兩人走近了,原來是趙禎和小劉子。
二人見是皇上,便跪下行禮,待站了起來,趙禎一直盯著夢之看著。是她,她的眉眼她眼角的那顆痣,絕對錯不了!
“官家,我身體不舒服,先失陪了!”不待趙禎開口,夢之撂下一句話,便一溜煙跑了。
“哎,跑什么呀!”小劉子詫異道。
在昏暗的夜色中,只留下一臉失望的趙禎。
“官家,殿內宴會還未結束,咱還是先回去吧。”小劉子說道。
趙禎點了點頭,兀自回頭走了……此時,趙禎心中五味陳雜:白夢之,我定要把你找出來,問問清楚。
郭瑋在后施禮目送著趙禎遠去。順著趙禎走的路,突然發(fā)現路邊遺落了一個什么東西,撿起來一看,竟是夢之的那枚梅花玉環(huán)綬,她竟連這貼身之物都送給了他……
看著遠走的趙禎,他竟不想把這玉環(huán)綬歸還給他,看著手中的玉環(huán)綬,記憶飄飛回了五年前的那個秋日。
五年前,她還是一個瘦弱的小姑娘,那一年,她十五歲,還未過笄禮。落日余暉下,金明渡口,她身著素衣,一動不動的站在岸邊看著奔流不息的汴河之水,一看就是好久。他在岸邊的茶亭下喝著茶觀望了許久,一邊的攤主說道:“這姑娘晌午就在這兒,看了整整半日了,莫不是有什么想不開的要做傻事吧!”他本只是好奇,并未想干涉,提起劍留下五枚銅錢便起身走了。
這時,岸邊來了三個流氓,一人曰:“大哥,那小丫頭我已經盯了她很久了,身上掛著一塊玉那一看就是上好的。”說罷對著其他二人使了使眼色。三人合計好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沖上前搶了夢之佩在腰間的玉環(huán)綬,夢之雖然受驚,但眼看玉環(huán)綬被搶,便追了前去:“抓賊!別跑!”
渡口行人皆被夢之的話引得看了過來,那伙賊人沒有料到夢之居然緊追不舍,竟在糾纏中將夢之推入了汴河之中。夢之并不會水,在秋日刺骨的水中不停地掙扎著。郭瑋自然也看到了,于是施展輕功飛身躍起,跳入水中救下了夢之,上了岸,夢之渾身顫抖著倒在郭瑋懷中,面色慘白心里依舊惦記著她的玉環(huán)綬:“玉環(huán)綬,我的玉環(huán)綬,還在他們手上?!惫|并未說什么,放下夢之,便如風馳電掣一般消失在了眼前。
不多時,玉環(huán)綬便被順利的取了回來。夢之站起來接過玉環(huán)綬,雖然濕透的身體在秋日的涼風中凍得直哆嗦,但她依舊強忍著寒意挺直了身體,對著郭瑋施禮致謝。郭瑋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姑娘:發(fā)髻散亂,裙裾下還不斷地滴著水滴,濕透的衣服黏在身體上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于是不由得別過了臉,看著不遠處碧如藍的汴河水說道:“姑娘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p> 夢之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此時的狼狽模樣,尷尬的轉過了身,雙手環(huán)抱著。
“我不想回去。我是離家出走出來的?!眽糁f著低下了頭。
夕陽西下,漁家燈火緩緩而上,天色霎時暗了下來。
“那你跟我來吧?!惫|說罷,便兀自一個人朝前走了。
夢之猶豫著跟了上去,原不知是去什么地方,竟是在不遠處的河灘之上搭起了火堆。
“這枚玉環(huán)綬對你很重要嗎?今日若不是我,你可能要命喪汴河了?!惫|想來不過是一塊玉,丟了便丟了,跟著歹人上去搶這著實太過危險。
“君子無故,玉不離身,食可一日不果腹,但不能一日不佩玉?!?p> 郭瑋啞然失笑,這小小丫頭說起話來,竟如同學究一般:“你知道什么是君子嗎?”
“如郎君這般便是?!闭f完,夢之一臉真摯的看著郭瑋。
“你為何離家出走?”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閨閣之中的沉悶煩惱哪里敢于英雄言,在你眼里恐怕都是些不足掛齒的小事罷了,只是于我終是不得逃脫的藩籬?!眽糁p手伸著,朝向篝火,此刻她多么想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郭瑋看著她,他知道,這是一個不俗的姑娘,也是一個并不快樂的姑娘。
夢之拿出了懷中的玉環(huán)綬,用手指勾住上方的繩結,舉在眼前,在輕輕的晃動著。篝火的映照下,玉環(huán)上飾著的那支梅花染著橙黃的光彩。
梅花凌寒獨自綻放,冰肌雪骨,無意爭春。這便是夢之喜歡它的理由。
……
五年后的那天,登聞臺下,他又遇見了她,第一眼見到的還是這枚梅花玉環(huán)綬,而她渾身染血生死不明。五年后的今天,他又再一次得到了這枚梅花玉環(huán)綬,卻是物是人非,她不記得他,她也變成了她曾經最想成為的樣子。
如今,她應該是歡喜的。從前,她滿腹詩書,自認君子,卻郁郁寡歡,如今,她前塵競望,少了桎梏少了牽絆,該是這樣灑脫不羈的。
郭瑋在深夜的宮闈中獨自走著,想著那年的往事,臉上不自覺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看了看手中的玉環(huán)綬,低頭塞進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