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喜意
陳君睿趕緊翻身進(jìn)屋。
東西屋并沒有門,而是掛著兩扇竹簾代替。陳君睿掀開竹簾子進(jìn)了西屋。
只見穆晚晚閉著眼睛坐在床上,兩只手亂舞動著,似要抓什么卻怎么也抓不住。陳君睿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感應(yīng)到她的手竟在微微顫抖,遂沉聲道:“晚晚,醒醒……醒醒……晚晚......”
穆晚晚慢慢睜開眼,看到剛才的那個小男孩就在自己眼前坐著,不覺大喜,一把把他抱入了懷中:“你沒有死!你沒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陳君睿身上一僵,他何時被女子這樣抱過,空懸的兩只手不知該往何處安放。一瞬之間,似千年般永久,這一刻,連空氣都似靜止了下來。
許久之后,陳君睿這才清明了過來,明了了今夕今地的情境,一張俊臉上不覺飛上一片嫣紅。
懷中人的無助顫抖又讓他心中一疼。
他懸著的雙手亦回抱住懷中的人,輕拍著她的后背。
懷中的人仍在輕聲低喃:“太好了,你沒有死……”又抱緊了幾分。
而自己的心,也莫名地擂鼓般跳動起來。
環(huán)著的手忽然不動了。
穆晚晚眼中陡然清明,把面前的人往后一推,看清這人是陳君睿時,又手一揚(yáng),巴掌就要落下:“登徒子!”
懷中一空,心仿似也墜落了下去。陳君睿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那狂烈的心跳,握住穆晚晚揚(yáng)起的手笑道:“娘子為何變得這樣快?剛才還那么不舍摟著我,把我摸了個遍,如今這么快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啊。娘子你這樣,為夫會很傷心的……”
穆晚晚既急且怒,但被他緊攥著兩手,竟動不了他分毫。
其實一掙一扎之間,穆晚晚也已明了過來,原來自己做了噩夢,誤把陳君睿當(dāng)成了夢中的那個小男孩。
只是對一個男子又摸又抱,面上終過不去:“我并未叫你,是你自己來的不是嗎?”
“為夫我一向有奉獻(xiàn)精神,娘子你需要為夫的時候,為夫便會立時出現(xiàn)?!?p> 再說下去,不知他還會說出怎樣的渾話。穆晚晚強(qiáng)吸了兩口氣,讓心境定了下來,笑道:“謝謝夫君了,做了個噩夢,如今已沒事兒,您請回吧?!?p> 看穆晚晚嘴上說得平靜,臉上卻紅通通一片,也不忍再逗她。
放了她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道:“你的衣衫都汗?jié)窳?,箱柜里?yīng)該有我舊時的睡衫,你自找下?lián)Q上吧?!?p> 穆晚晚低頭看了下自己的睡衫,果然是汗?jié)褚黄?p> 陳君睿說著已起身下了床去。竹簾聲響,屋內(nèi)只剩一斜月光。
穆晚晚并未起身找睡衫,而是蒙著頭翻身躺下,把自己緊緊縮在了被子里。
人息夜靜,只是再無法入眠,一處兩屋,各自睜眼到天亮。
早起,陳老太看出兩人都略帶疲憊之色,不覺驚疑:“昨兒個不是早早便安寢了嗎?怎的反倒都像沒睡足似的,別是做了噩夢了吧?”
穆晚晚手一抖,幾乎打翻茶盞:“母親。昨兒個夜鳥兒叫得吵了些,許是窗子單薄,且沒有門隔不了音的緣故。一夜之間竟頻頻被它吵醒,不如把窗子重新打制一番,東西屋也各安上木門。父親母親以為如何?”
陳君睿輕笑不語。
陳老太聽到了心里,認(rèn)真道:“你不說我倒沒想起。東西屋原該有門的,只是打造房子那時節(jié),家中并無多余的閑錢,是以用了竹簾子代替,日長月來,漸漸的也便這樣了?,F(xiàn)時家中有了錢,打兩扇門兩扇窗子又是什么難事?不過眼下正忙著籌備你們的婚事,等過了這幾天,立馬重新打制一番。”
陳老太如此說,自己也不好再言。
待陳老太陳老漢收拾了碗筷出了門去,陳君睿盯著她笑道:“安門防我是吧?且不說昨夜是你要摟抱我的。就說不日我們就要成親,到時你還把我關(guān)在門外不成?”
穆晚晚不回言,自起了身準(zhǔn)備離開。陳君睿卻長臂一擋,把她擋在了桌椅墻壁和他胳膊圍起的空間里。
“我早已發(fā)現(xiàn),這兩天你言語之間三番兩次皆有退意,這是為何?難道是我配你不上?”
穆晚晚看陳君睿主動提及,也便正了神色看著他的眼睛道:“牛郎風(fēng)姿光輝,如今又賺得許多家財,要說配不上,是我配不上才是。
如今陳家天時地利皆全,再不似往日,只堪我這個孤女做兒媳婦。現(xiàn)時只要放出話兒去,保管結(jié)親的人能踏破陳家門檻。樣貌,權(quán)勢,只要牛郎愿意,什么樣的人要不到?
不如……你跟父母說了,就說我才疏學(xué)淺,又是來歷不明的,與你不相配,不如退了我,再尋佳婦。我情愿認(rèn)陳家父母為義父義母,認(rèn)牛郎為義兄,一輩子盡心侍應(yīng)義父義母左右。牛郎意下如何?”
“不錯!”陳君睿眸中一動,看似平靜的幽潭下,內(nèi)里早已翻起巨浪。沒想到她竟如此厭棄他,寧做義女也不肯做他的娘子。
眸中沉浮不定,手已勾起穆晚晚的下頷:“可是……我不愿!我只愿與你攜手一世,比翼雙飛,白首到老……我一生只要你一個,非你不娶……你也休想棄我而去!”
他這一段話看著甜膩,由他的嘴說出來,卻只覺冰冷無比。若言詞也能殺人,穆晚晚絲毫不懷疑,陳君睿以這字字為利刃,淬上冰冷寒毒,早已不知誅了她幾百回。
既然他不愿,也便罷了。只是沒想到他卻反應(yīng)如此之大。
原是有約在先,如今自己這一番話,雖說是自己的本意,也只是順著他的話頭說了出來,死馬且當(dāng)活馬醫(yī)。
既然醫(yī)不成,也便罷了。
穆晚晚淡淡推開他的手,回道:“哦,知道了?!?p> 當(dāng)初既敢選擇嫁商人,現(xiàn)今一個暴富了的商人,也沒什么大不了。雖然這個商人長得俊美了些。
就這樣?
看著穆晚晚淡定離去,卻輪到陳君睿有些愣怔。難道不應(yīng)該再跟他理論上一番嗎?這就認(rèn)輸了?
這個女人啊,到底什么才是她真正的心腸?
早飯后不久,花蕊便又來了陳家,看見穆晚晚,先一把抱個滿懷,激動道:“晚晚……成親日子終于定下來了,真好……真好……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真真是個團(tuán)圓吉日呢……”
穆晚晚被她箍得幾乎透不過氣,笑道:“好了,別抱了,快勒死我了……”
而在一旁的某人,只覺說不出的不自在,早已從屋里拿出幾個甜瓜來,笑道:“這瓜是昨日父親母親鎮(zhèn)上新買的,很甜,弟妹來吃?!?p> 花蕊今日來,不只自己,還帶了兩個跟班兒,青紅青山。
陳君睿遞了個甜瓜給青山,青山接著便啃了起來。又遞了個給青紅,青紅卻不接,兩只小短手插抱在胸前,仰著鼻子,眼睛快翻到天上去了。
陳君睿笑笑,也便放回了甜瓜,打開折扇搖著。
青紅卻又不放過,鼻子里冷哼一聲,白了他一眼:“哼!花心的男人!”
陳君睿自覺好笑,合了折扇道:“我哪里花心了?你倒是說說?!?p> 青紅賭著氣道:“既然說好了等我長大了便和我成親,如何又這么著急忙慌的和晚晚姐姐成親,這可不是花心是什么?還有你……”說著又白了一眼穆晚晚:“說話不算話!說好了把神仙哥哥讓與我的,卻又這么急著攏到自個兒的地界兒了,這不是騙我呢么,哼!以后再不叫你晚晚姐姐了!”
陳君??戳四峦硗硪谎坌Φ溃骸芭??有人把我讓給你了?我卻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誰跟你說的,你找誰便是?!?p> 穆晚晚翻看了陳君睿一眼,給青紅陪著笑臉道:“都是姐姐的不是。姐姐竟把這事兒給忘了。但你殊不知有和離這一說?等你大時,若還喜歡牛郎哥哥,那時保管讓與你了便是,如何?”
“真的?!”青紅果然又歡喜了起來,站起身來又拍手又跳:“這次你們可得說話算話,到時晚晚姐姐你必得把神仙哥哥讓與我。我要和神仙哥哥一起去溪里放紙船兒,一起去山上摘酸果子,還有還有,還要去鎮(zhèn)上買糖人兒吃......神仙哥哥,你說好不好嘛……”
青紅說著跳著已偎在了陳君睿身旁,牛皮糖似的沾著再不松開。
穆晚晚花蕊聽得青紅童言童語天真爛漫,又看得陳君睿被青紅纏著頭痛不已的樣子,不覺好笑,兩人相看一眼,不覺笑出聲兒來。
陳君??吹盟诵?,自己也不覺笑了出來。
瓜田李下,和風(fēng)正暖。若自己真的是陳牛兒,賢妻在屋,孩童繞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紛爭沒有權(quán)謀,平平淡淡,這樣的農(nóng)家一生其實也是不錯的吧……
青紅玩鬧不止,直到陳君睿答應(yīng)給她削甜瓜吃,這才罷休。
花蕊看得放在屋檐下的一筐紅紙紅燭,便自告奮勇用紅紙剪喜字來?;ㄈ锸智桑坏舻孟沧?,還能剪人物畫像,花鳥魚蟲。于是一時之間,小院里紅紙翻飛,到處喜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