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齊煜
原來是手握配刀的官兵呵斥著街上的行人避讓。
前方握刀官兵開路,后方立刻補(bǔ)上執(zhí)著紅纓鐵戈的官兵,緊接著又有兩個一身黃衣的奴仆俯身屈膝,在清空了的街道上推滾著一卷比腰還粗的紅綢,成卷的紅綢如翻滾的浪頭一般在清空了的地方快速鋪展開來。
不多時,剛才還熙熙攘攘接肩摩踵的街道,一下子空了下來,只有滿街的紅色晃著人眼。
街道的正中間紅綢覆地,兩旁立著手執(zhí)紅纓鐵戈的官兵,官兵的外圍瑟瑟縮縮站著驚魂未定的鄉(xiāng)民。
忽然一陣悠揚(yáng)的樂器擊打聲傳來,手執(zhí)著各樣樂器,穿著靛藍(lán)官服的樂官踩著紅綢走了過來,后面跟著兩列手挽花籃的美人兒,個個清麗委婉,容貌絕佳。
美人們個個赤著腳,穿著七彩若云霓的衣衫,人走衣動,七彩輝煌,恍若天上下凡的散花仙女。她們邊走邊抓起花籃中的鮮花灑下,漫天鮮花飄揚(yáng),花香彌漫,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各色花兒。
一頂八人抬的大轎隨后而來,大轎用青色綢緞綉了金絲龍紋,太陽下閃著光,直刺人眼,轎頂上四角垂下四只碩大碧青的麒麟,麒麟雕得活靈活現(xiàn)。
大轎在斜對面的二層客棧前停了下來,轎停簾動。穆晚晚正欲看清轎中是何等人物。
釵環(huán)攤的大爺,低頭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哎呦,公子,您可別使著勁兒的瞧,這位貴人可有個癖好,若你和他對上眼了,他瞧著你不舒服,可是會變著法兒的折磨你呢。
想那次,大夏天的,他罰一個人穿著棉襖帶著皮帽在大太陽下跑,為啥呢?因?yàn)槟侨藙偤煤退麑戳艘谎?,他說人家長的丑,污了他的眼睛。
公子您還是低低頭,別盯著他瞧,保不準(zhǔn)又看誰不順眼,沒的白遭罪受?!?p> 穆晚晚笑笑:“大爺認(rèn)識這人?”
老漢唏噓:“認(rèn)識認(rèn)識,京城誰人不識齊小皇子?紅綢鋪道,鮮花拂塵,麒麟玉掛。說的便是咱們這位齊國的小皇子齊煜大人是也……”
穆晚晚有些納悶:“如此排場,恐怕皇子公主都比不上,逾制且不說,只是既是齊國的皇子,這里是韓國,他如何在韓國敢這樣夸張?zhí)摳∪涡酝秊??就不怕被?zé)問一番,攆了出去嗎?”
齊國的皇子,在齊國如此也許旁人沒得說。但在異國的國土上,如此囂張,恐難以容下。
老漢悄聲道:“哎呦,我的公子耶,你道這齊小皇子是誰?他可是咱們婉華公主的嫡幼子,婉華公主可是跟咱們國主一母同胞,尊貴無邊。這齊小皇子在他親舅舅的地界上,可不跟在自己家一樣嗎?誰敢管逾制不逾制,夸張不夸張……”
穆晚晚笑道:“大爺您見多識廣,領(lǐng)教了……”
老漢卻被恭維得有些不好意思:“嗐……還不是在京城幾年開了眼界……”
兩人正說著,轎內(nèi)的人出了來,只見錦衣華服,玉冠蟒帶,朗朗少年,應(yīng)不過十七八歲,容貌甚佳,尤其是亮白的膚色,竟比終日擋在白紗帽下的貴家小姐還要白嫩上幾分,更有一雙艷若桃花的媚眼,往某處稍一打眼,便如萬千桃花開在荒田。
這樣一位姿容俱佳的人,無論如何讓人聯(lián)想不到讓人穿著棉衣在太陽下罰跑。
下轎的人本背對著穆晚晚這邊,卻不知為何忽然回了頭,看了過來,正好對上穆晚晚的視線。
穆晚晚并不回避,隔著數(shù)十步的距離,四目相對。
老漢已嚇得顫抖不能言,頭幾乎低到地下。
齊煜轉(zhuǎn)身走了過來,腳起腳落,踏著滿地的落花,所過之處,花隕香殘,厚重的鞋底碾碎了繁花,濕了紅綢。
花蕊哆哆嗦嗦?lián)踉谀峦硗砬懊妫鴣砣撕鸬溃骸澳恪恪愀墒裁?!?p> 先時花蕊被那一片飛舞落花震撼,恨不得自己也變成那些花兒,飛揚(yáng)在這美倫絕幻的花海中。好容易在虛無縹緲的幻想中醒轉(zhuǎn),便聽到了老漢講述轎中人的言辭,不由得驚異。還沒緩過神兒來就又看到這人朝著穆晚晚直直走了來,心內(nèi)雖怕,卻還是鼓起一口氣攔在了前面。
穆晚晚拍了拍花蕊的肩,示意她不需緊張。
齊煜已經(jīng)來至他的面前,卻并不說話,只望著她笑。這一笑便更如三春花開。
“公子可有空閑坐?”穆晚晚先開口道。
“請?!饼R煜彎腰做出個請的姿勢。
穆晚晚在花蕊耳邊低語幾句,讓她先去賣魚的地方等她,她去去就回。花蕊還待說什么,穆晚晚已移步離開,花蕊還欲追趕,手握紅纓鐵戈的士兵擋在了外面。
穆晚晚走在前面,齊煜跟在身后,厚重的牛皮底靴踩在繁花之上,又是一片殘香。
賣釵環(huán)的老漢腿一軟跌坐在自帶的小馬扎上,揉了揉昏花的老眼,他別是看錯了吧?這位齊小皇子何時對人如此溫柔過?還有剛才他那笑,他一個老漢都快把持不住了……等等…….為什么齊小皇子忽然注意到買釵環(huán)的公子?難道是長的太俊?而那位公子又好像是個斷袖,莫非……齊小皇子也是個斷袖?!天啊,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客棧內(nèi)早已清空,廳里擺著桌椅,皆用紅綢鋪著,桌上放著描金鑲玉的茶具。
齊煜斟了一杯茶遞給穆晚晚,自己也斟了一杯,笑道:“姑娘是來逛街的嗎?”
“找人?!?p> 穆晚晚飲了一口放下茶盞,茶雖好,卻帶著脂粉香氣,并不如桃村的清茶合她的胃口。
齊煜笑道:“找到了嗎?”
穆晚晚道:“找到了。”
齊煜:“在哪?”
穆晚晚:“此刻正在對坐喝茶。”
齊煜:“姑娘好眼力。”
穆晚晚:“比不上你的好身手。”
齊煜:“姑娘也不差?!?p> 穆晚晚:“為何?”
齊煜亦放下茶盞,笑道:“我那日不是說了嗎?偶然路過而已,沒有什么壞心的……”說著眼睛竟似噙了水一般,百般委屈看著穆晚晚。
穆晚晚真想一句wocao罵粗口,手指尖頂著手心狠狠握了握,忍住了。
“如此,叨擾了。”
說著便起身離開,皇子也好,功力高強(qiáng)也罷,既然他再三澄明不會管她的閑事,那么她也不必杯弓蛇影。況他真想干點(diǎn)什么,她也管不住不是,隨他吧。
更重要的是,她實(shí)在看不慣一個男子如此裝嬌弱可憐。
齊煜卻攔了上去:“姑娘留步,樓上有個人,想介紹給姑娘認(rèn)識,不知姑娘可否上樓一敘?”
“不必了,鄉(xiāng)野之地的小民,怕生,還是不見外人的好?!?p> 穆晚晚抬腳離去,齊煜也不再阻攔。
只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兀自撫扇輕笑。
看到穆晚晚走下紅綢鋪就的路,花蕊急忙迎上,原來她并未去賣魚的攤前等,而是一直守在這里,看到穆晚晚平安出來,這才放心。
客棧是二層樓,齊煜搖著紙扇,拾級而上,樓梯和樓上依舊是鋪滿紅綢,樓上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人,一身黑衣戴著笠帽,笠帽垂下的黑紗遮住了臉,看不清容貌。桌上一壺一杯,戴黑紗笠帽的人自斟自飲,明明是喝著茶,卻像在品著酒。
齊煜在桌對面坐下,搖扇輕笑:“我剛才讓人請表哥下樓,認(rèn)識個新朋友,表哥怎的不下來?”
“不想?!蹦侨死淅溟_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