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難得糊涂
大抵是在月色懸正空時候到達(dá)的何家大院,門是敞開的,就像是在等待著晚歸的人,那樣安靜,街市上依舊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母親……”
呂文言看見何語溫的時候,他正懷里抱著的正是嬌嬌滴滴又眼淚婆娑的林落杳,人力車上上下下都是他抱下來的,又從門外抱了進(jìn)來,她很輕……
“這是,怎么了啊杳杳?”
“她不小心崴了腳?!?p> 林落杳慢慢從何語溫的懷里小心翼翼的滑下來,她心里是多么希望時間慢一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那條路長一點(diǎn),再長一點(diǎn),時間就那樣靜止,月色晶瑩,雪花瑩白,他也正好溫柔。
林孜訣,呂文言何宏富都一一圍了過來,噓寒問暖一陣詢問,關(guān)心著林落杳。莫曉曉與莫堯被撂在一旁無人問津很是尷尬,正想離開之際,突然呂文言發(fā)現(xiàn)了莫曉曉身上披的衣裳。
“語溫,你的衣服呢?怎么穿這點(diǎn),是不是外面的雪不夠大,風(fēng)不夠冷是不是?”
何語溫面色有些蒼白,顯然是被風(fēng)雪侵蝕的,似乎還有些疲倦的樣子,不過目光依舊堅定,依然站得筆直,神情還是那般冷淡。
“是妹妹說有些冷了,溫哥哥擔(dān)心,所以就給了妹妹,伯母不要指責(zé)溫哥哥,溫哥哥是好意,不過這樣卻實(shí)自己也要生病,哥哥下次還是要保重自己身體為主??!”
還沒有等何語溫說什么,林落杳便替他開了口,她的聲音極其溫柔,文文靜靜的,連說出來的話都那般善解人意,似乎看上去是在表彰他的行為,且替他開脫,但是也是暗暗的指莫曉曉矯情讓何語溫受了涼,讓呂文言對莫曉曉又厭惡起來。
“語溫,我告訴你,下次可別這樣了,你的身體可金貴著呢,你不知道嗎?”
呂文言提高了分貝,又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手足無措的莫曉曉,她在護(hù)子,大概是所有母親的通病。
何語溫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的低頭,便向母親告退了:“母親,今天有些疲憊,就先下去了?!?p> 他走來的時候淺淺的看了莫曉曉一眼,便出了門去,往自己的房間去了。莫曉曉也跟何夫人作了個禮,與莫堯一同下去了。
留何夫人與林落杳幾人面面相覷,心里大概的是不快的。
又過了幾日,何語溫連著幾天都沒有來后院了,連書房也不曾進(jìn)出了,莫曉曉有些擔(dān)心,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座深深的大宅院,鎖住了一片繁華與華麗富貴,也同樣是關(guān)住了人的心,幾個院子,十來間房間,便是小小江湖,沒有一絲絲的消息傳來,也不敢四處隨意走動,畢竟這不是自己家。
后來才從王伯口中得知何語溫從那日回來便病了,這幾日都在靜養(yǎng),而二公子何語華也經(jīng)常不著家,在外浪跡,這幾日也被關(guān)在了屋里,這個宅子總是像個棺木一樣,壓得人透不過氣了。
接連幾日的太陽,雪已經(jīng)融化的差不多了,莫曉曉心里的愧疚也越來越厚重了,經(jīng)常讓她半夜醒來,失眠又吃不下東西,雖然他平日是冷冰冰的,其實(shí)心還是暖和的,從她來到這個城起就一直在默默的幫自己。
這天她特意去廚房親自下廚熬了一晚雞湯,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何語溫的房間去。
這是第一次來何語溫的房間,雅致又簡潔,沒有過多的裝飾,古韻的木具,一副蘭花的書墨畫掛在中間,房間靠窗子的地方有一塊書桌,一方硯臺,幾只毛筆,還有一副未完成的圖畫。
他就那樣半倚在床頭,雙眼緊閉著,面容有些蒼白,嘴唇干澀,修長的手輕輕壓蓋在被褥上,有一抹流光碎影穿過格窗,撒在他的被子上,看上去那么靜好,那么溫柔和諧。
她沒有驚擾,就輕輕的將那一碗金黃色還冒著熱氣的湯放在了屋子里,又多看了他幾眼,她心里是內(nèi)疚的。
突然他眉頭微動,她連忙慌亂的要離開,剛走到了門口,便聽見了他微弱卻依舊冷酷的聲音襲來。
“就這樣走了?”
莫曉曉猶豫片刻才緩緩轉(zhuǎn)了過來:“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如果不是因?yàn)槲?,你……?p> “你不用感到愧疚,也不要多想,如果不是你,我會給需要的人,所以,所以你不必自責(zé)和多想,這東西你拿回去吧,不必?!?p> 他目光如炬,雖然氣色很差,可是說出來的話還是那樣冷冰冰的,也是,反正莫曉曉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種不冷不熱的樣子。
莫曉曉眼神真摯,看著他:“不只是為了這件事情,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真的?!?p> “不是說了嗎,我對任何人都一樣,你不是特例,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出爾反爾,你不必感激耿耿于懷,還有上次我說過嗎,不經(jīng)我準(zhǔn)備允,不要隨便進(jìn)我房間嗎?”
“哦,對不起,打擾了,不過,不過還是希望你快點(diǎn)好起來!”莫曉曉連忙的逃離了的目光所及,他就像個仙人掌,靠太近只會扎到別人,其實(shí)內(nèi)心的柔軟不堪一擊。
莫曉曉剛剛走出院子,在院子處便與林落杳和一同攜手而來的何夫人狹路相逢了,何夫人也許是因?yàn)楹握Z溫生病的緣故,看上去心情不悅,而林落杳攙扶著她,一副乖巧懂事兒的樣子,親密無間看樣子,大概已是認(rèn)定了這個兒媳婦兒了吧。
“夫人!”
莫曉曉輕輕作了一個禮,便想要快速離開,畢竟林落杳還在這,平日的話這何夫人還算平和,可自從來了林落杳,這何夫人就不大待見她了,是怕她威脅到林落杳的地位吧!
“你?你來這兒做什么?”
呂文言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了平常的和氣,在質(zhì)問她,林落杳也只是冷冷的看著手足無措的她。
莫曉曉沒有抬頭,唯唯諾諾的道:“回夫人,只是聽聞少爺他……”
“好了,你回去吧?!?p> 呂文言甚至沒有聽她把話說完便一揚(yáng)手,讓她離開了,林落杳臉上閃過一絲得意。
“以后,不必再來了?!?p> 莫曉曉剛提腳幾步,呂文言便又冷不丁的說出來這樣一句話,她不知道這句話是在趕她離開這個院子還是離開這個何家。
大抵,大抵都有吧。
那天以后,莫曉曉便真的再也沒有去看過何語溫了,每天沉悶悶的在房里,聽說何語溫已經(jīng)好了,只是這幾日都在忙一些家里的事情,一些生意的事情。
云端初晴,想來已經(jīng)是正月十三了,莫曉曉從屋子里出來,坐在后院里那棵銀杏樹下,與莫堯?qū)ψl(fā)呆,這些日子,除了何語華偶爾來串個門兒,日子過得可真是無聊的。
正無聊,便又叫莫堯燒水來煮茶,說起這茶還是別人贈予的。
昨日平時里對他們嗤之以鼻針鋒相對的蓉蓉丫頭,居然也像冰釋前嫌了一般,與她們重新交好了,說了很多抱歉的話。
莫曉曉也只是當(dāng)她不計前嫌了,畢竟沒有絕對的敵人,也沒有說什么,她還送來了一包花茶,態(tài)度和藹,莫曉曉也對她刮目相看,對她也放下了戒備。
冰涼的水是渡了一場雪的水,在砂壺里又被灼熱的火慢慢給燒得沸騰起來,未燒過的涼水很容易就被燒得沸騰,反而是那些原先滾燙過又冰涼下來的水,難以重新沸騰。
水是亦然,人心也不過如此。
不是人心難以感動,曾經(jīng)的不諳世事時容易被煙火打動,就像燃燒過的柴火,難以再那樣轟轟烈烈的燃燒了,不是它不想,而是燒不起來了。
待水開,捻幾朵花茶慢慢由熱氣而順入其中,煮茶與泡茶不同,你看它翻滾沸騰上上下下的樣子,再傳遞出來一縷的香味,渲染整個世界一般,睡夢中也會魂牽夢縈的那種味道,逐漸蔓延。
這時候,這香味竟然把林落杳也給吹來了……
林落杳拿著一方手帕,楊柳搖風(fēng)一般輕輕盈盈的從院子外走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了一個女丫頭,只聞她輕聲細(xì)語的道:“妹妹好雅興,在煮什么,味道好香……”
“林姐姐……”
莫曉曉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一旁,畢竟林落杳是何家的貴客,而莫曉曉頂多,頂多算個待遇好一點(diǎn)的丫頭而已。
“妹妹坐,妹妹手巧心慧,你這煮的什么,可否予我嘗嘗?”
“林姐姐客氣了,只怕這玩意兒低賤,入不了姐姐的口呢?!?p> 莫曉曉一邊打趣的說著還一邊給她斟茶。
“妹妹說的什么話,什么低賤不低賤的,癩蛤蟆都能吃到天鵝肉,只要它想,何況這茶呢,我又怎么喝不得呢,是吧!”
林落杳滿臉堆笑,柔柔和和的道。
莫曉曉的手停怔了一下,那一抹黯淡的目光都被林落杳捕捉到眼里,莫曉曉自然知道林落杳這是話里有話了,又怎么聽不出來。
“林姐姐喝茶。”
不過她也只能賠著笑,唯唯諾諾的跟她遞茶,她甚至有時候會恨自己的奴性,不過活在當(dāng)下又有幾件事情是心甘情愿的呢,不過都是為了就像生活下去罷了。
思來想去,不過只是難得糊涂。
林落杳笑著接過茶水,溫柔的吹弱它的熱氣,就像試圖吹熄莫曉曉的妄想一樣。
本就嚴(yán)寒的天氣,茶水一出砂壺本就沒有那么滾燙,就像她本就沒有那些妄想一般。
“妹妹這煮茶手藝精湛,心靈手巧,就是這茶有些粗糙,畢竟是些低賤的茶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妹妹喜歡喝茶,我可贈你些上等的,讓妹妹嘗嘗?!?p> “謝過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