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爛柯之人
洛今朝不敢相信這一切。
于是,他急著往棧道一直走上去,想要到山巔祭壇去求證。
兩邊有很多“長右”白猿猴,它們跳來跳去,讓人煩躁。
很快,他跑上來了。
此時,六龍駕日已巡至中天,應是到午時了。
這里天高云淡,風輕輕地飛揚而過。
天虞峰的風景,和昨晚一樣,只不過現(xiàn)在是白天,少了猩紅的月,少了黑夜的蒼涼。
一切都很平靜,祭壇的篆文紋路沒有打斗痕跡,絲毫看不出這里昨晚竟經(jīng)歷了一番風暴的肆虐。
難道,都是假象?
都是夢?
洛今朝往祭壇走去。
他來到那尊鳥首龍身的秋神雕像面前,觀察了一下。
“昨晚,玄冥神的法術光波正好擊中了這里,如果是真的,那這里的地面應會破碎,更何況——”
洛今朝再看了看:“更何況并沒發(fā)現(xiàn)阿母的軀體。”
想了想,覺得不對勁。
“阿母的軀體,散了?”
若假,為何古玉鐲會碎了?
若真,又不太像......
古玉鐲不應該在自己口袋,自己又為何躺在山棧道,而不是山巔?
令人費解。
阿母和玄冥神散魂后的事情,洛今朝想不起來了。
好像根本不存在那段記憶。
洛今朝帶著重重的疑云,往山下走去。
在下山的過程中,洛今朝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走得更快、更輕了。
這種輕飄飄的感覺像是可以飛檐走壁那樣。
難道修為精進了?
他閉目冥想,發(fā)現(xiàn)腦海里、靈識內竟有一道活生生的神秘圖騰。
那是一道鳥之圖騰。
“玄鳥?星宿?”
只要他一閉眼,就能清晰地看見。
“以前在天籟山修煉時,我從來沒有悟出過屬于自己的星宿,那時候玄黃宗幾乎所有的弟子都感悟出星宿了,就我不行......”
洛今朝尋思道:“難道我已經(jīng)登堂入室了?”
是現(xiàn)實,還是夢?
如果昨晚那場僅僅是夢,為何自己的星宿圖騰會被開辟出來?
洛今朝越想越不對勁,自己能夠修行了,按理說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他越想心里就越感到害怕,甚至恐懼,不由得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如果真是這樣——
“阿母......”
心里一陣后怕,他夾帶著一身冷汗,跑下了山,回到了忘川河畔。
從山入口出來,走過長長的青石板路......
“阿母,不會有事的。”
一路來,今朝不知在心里反復祈禱了多少遍。
可是,村里忽地傳出一陣陣嗩吶聲......
村里,奏哀樂了?
進村第一眼,便看出,這里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風暴。
有的房子塌了,有的樹木倒下了,還有一窩又一窩的積水,很多勇士們正在搬搬抬抬,清理打掃。
隨著他慢慢地走進村莊,嗩吶聲就越來越響了。
嗡的一聲,他腦海一片空白,心撲通撲通地快要蹦出來了。
祭司銀目、族長洛嵇、鳥師青衣、村長洛不同、村里的管事、洛三叔、閩婆婆、三姑、梅姑、洛玲兒、洛盺一家等人......
此刻,他們都圍繞在洛今朝的家門口。
這時,洛玲兒最先看到了今朝。
她驚呼道:“今朝哥哥......”
隨后她沖了過來,一把抱住洛今朝,道:“太好了,哥哥可算回來了!”
之后,今朝看到她的雙眼濕潤了,淚眼汪汪的。
洛今朝神情緊張,心中有種種不祥預感,種種猜測,但他什么都不想說,只是照常撫摸了一下洛玲兒的頭。
“太好了,今朝,你可平安歸來了。”
洛五嬸露出了慈祥安和的笑容。
那陣陣哀傷的嗩吶聲樂,從今朝所住的草屋中傳出,里面還時不時有“咚咚”的腳踏聲,似乎有人在里面跳舞,舉行著隆重的儀式。
“儺舞.....洛族一貫的習俗,有人死了,要舉行祭祀儀式......”今朝心道。
“五嬸,這......怎么回事?為什么會......”
洛今朝還沒問完,就看到洛五嬸那笑容一下子凝固并消失了。
洛盺也面帶哀傷,對今朝說道:“今朝,你怎么才回來,都快未時了。今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來過一場暴風雨,天上的水要倒灌下來了,還來了颶風,想要淹沒這云開山似的,而且南禺山的一角還坍塌了,泥石流滾滾,剛剛才派出幾個族人去搬運......族里的人都以為要遭受天懲神罰了,族長曾經(jīng)派出勇士們到山間尋你,可剛到堂庭山道的時候,天又放晴了,很大的太陽,萬里無云的......族里人都覺得很奇怪,以為你禱告成功了,天懲又免了......可是......”
洛盺頓了頓,按捺住心中的憂傷:“可是,勇士們卻在山腳的棪木叢中發(fā)現(xiàn)了你的阿母......”
洛昕快要哭了:“剛見到的時候就沒了氣息,而且她的眼睛——”
洛盺掩捂著半邊臉,抽噎道:“她的雙眼還冒出滾滾黑氣,像是沒了珠子那般,身上發(fā)出焦味,像是被雷劈中......”
洛盺說不下去了,和洛五嬸抱在了一起,抽泣起來。
周圍的人都是一臉肅穆,默不作聲地看著今朝。
聞聽噩耗,洛今朝輕輕地“啊”了一聲,眼神里透出一絲無奈和悲愴。
他默默地忤在了原地,仿佛不敢相信這一切。
他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昨晚夢里的那道“玄溟光波”。
這道光波擊碎了古玉鐲。
難道,這一切竟是真的?
零零散散的記憶難以拼湊,他好像憶起了昨晚和秋神的一番對話,他今早不記得,直到目睹養(yǎng)母逝去的這一刻,他才想起......
“納蘭族人是遠古神族戰(zhàn)神的后裔,曾經(jīng)神族麾下的一強大神秘的種族......”
秋神的話一直縈繞在耳畔——
“嚶嚀!”
洛今朝猛然醒過神來,頭顱里嗡嗡作響,一片混沌,眩暈感陣陣逼來。
......
“我阿母為何會在祭祀時刻夜游南禺山?她好像失了魂似的......懇請山神,免去懲罰......”
“何意?不正是你,呼喚本座過來,除掉玄冥?”
......
頃刻間恍恍惚惚,天旋地轉。
“整一段完整的對話,根本無法想起?!?p> 洛今朝陷入沉思。
這種感覺,就像是大夢初醒后,再也記不清那個夢的詳細內容。
“即便昨晚那個不是夢,為何養(yǎng)母的軀體會在山腳的堂庭山道內被發(fā)現(xiàn)?”
“咚咚咚”的聲音在屋里傳出。
幾個巫師正在他的屋子里舉行著送葬儀式,跳著遠古巫族流傳下來的儺舞。
洛族信仰秋神圖騰,圖騰信仰又衍生出儺神,秋神既是山神,也是洛族信仰的儺神之一。
“儺”是鳥的意思,儺神即鳥神,儺神是鳥神圖騰崇拜的產(chǎn)物。
在洛族宗教體系里,儺也是至高無上的神,而儺神的祭祀儀式乃是儺舞,每當族里舉行葬禮,都要讓族中巫師跳一段儺舞,既為族里驅邪,也為族里的每一個死去的人送葬,希望他們死后能魂歸天國。
照常說,自從洛瀟身死,洛今朝一家人就淪為“寒”階層的族人,是洛族最低端的族人,即便納蘭楨死后,也不會舉行如此高端隆重的儀式。
族民分為“士農(nóng)工商寒”五種階層。
巫師們都戴上鳥樣的圖騰面具,穿著極為簡陋的單色調大布衣,在房子里吹響嗩吶,跳著奇離古怪的儺舞。
“今朝哥哥,你怎么才回來......”
洛玲兒摟著洛今朝腰背,仰著頭,雙眼水靈靈的,道:“他們今天早晨去山里尋你,找遍了都沒發(fā)現(xiàn)你的蹤跡,還以為你......而且今早刮起狂風下起大雨,我們還以為你迷失在山中了,可怕的事情又要發(fā)生了......”
今朝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
這時的鳥師青衣,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一臉嚴肅。
或許是因為納蘭楨身死,出于惻隱之心,鳥師才允許這曾經(jīng)的兩兄妹短暫相處一回吧。
“走吧,儺舞跳完了,去忘川河,舉行水葬。”
族長洛嵇對著眾人說罷,然后對今朝冷然道:“你阿母的遺體就在河邊。”
眾人往忘川河走去。
一路上,洛今朝詢問族長:“敢問族長,我母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很奇怪的死法,聞所未聞。”
族長洛嵇目光轉向祭司銀目:“祭司,你見多識廣,依你所見,這納蘭楨,到底是死于某種奇怪的武器,還是死于鬼神的懲罰?”
祭司頭也不轉,只是一路走著,思索片刻,才幽幽道來:“雙眼冒黑氣,身上有燒焦的氣味......”
他龍首面具里不知是何種表情。
他面具里的雙瞳仿佛深邃莫測,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不知他到底想些什么。
“可能祭祀時間,南禺山鬼怪陰靈甚多,被世間某種神秘未知的陰靈妖怪,或者是一些神秘的部落種族,在她的身上施了法,也不足為奇。”
洛今朝聽到這里,忽地沖到祭司前面,擋住了祭司的去向,一臉怒容,對著祭司。
祭司也停住了腳步,立在原地。
“你想干什么?”村長洛不同耐煩了。
“你,不是說,那古玉鐲不是禱告山神的法子嗎?為什么、為什么還是會搞成這樣?為何我的母親,會死?還有,古玉鐲也碎了!”
洛今朝一字一句和祭司銀目對質。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給我的古玉鐲到底是不是攝魂鐲???你給的那段祭詞到底是何意?!回答我!”
眾人都看著他們,誰都不敢說話。
這時,村長洛不同搶先道:“誰讓你不看好自己的母親,讓她在祭祀的時間跑進南禺山,南禺山本就兇險莫測,更何況是面臨天懲神罰的時刻!”
半晌,祭司銀目才道:“這,就要問你自己了?!?p> 丟下了這句謎一樣的話,祭司銀目便揚長而去。
眾人也跟著離去,唯獨留下今朝和洛玲兒。
“哥哥......”
洛今朝看著手中碎了的古玉鐲,怔怔出神:“秋水時至,百川灌河......阿母留下的錦囊,到底是何意?”
脫兔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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