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宴會本計劃持續(xù)到六點半天黑前結(jié)束,但到五點半時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秋雨連綿,一場雨誰也不知道能持續(xù)多久。參加宴會的人紛紛提前散了。
陸奇對宴會不感冒,不代表他對宴會上的菜不感興趣。等宴會快結(jié)束,他找到服務(wù)生,望著剩下沒吃完的菜肴面不改色地說:“麻煩幫我打包一只烤雞,兩包小菜?!?p> 晚上八點,他打著把特大號的黑雨傘,提著油膩的包裹回到玫瑰街的家,把帶來的食物給海瑟薇當晚飯。
“行啊,以前沒看出來,你都能當大學生了?!焙I闭藗€雞腿,還是穿著她那件寬寬大大,看上去像是沒穿褲子的大睡衣,坐在飯桌旁邊大吃特吃。
“我說海瑟薇,你天天在家里也不太行啊,我給你找個學校吧?!标懫嬲f:“河貍城的紡織印染職業(yè)學校你覺得怎么樣?,技術(shù)班每天上四節(jié)課,不然你在家里悶著不跟人交談會抑郁的?!?p> 弗蘭帝國像佛哈大學這樣的學校不到十個,都需要極好的成績,高昂的學費,但職業(yè)學校要求不高,很適合手里有點錢又想學點一技之長的人。
“我最近每天雖然能清醒五六個小時,但我可不能因為上課浪費了吃東西的時間?!焙I卑颜戳酸u的雞腿慢悠悠擱在嘴里,她的牙齒很白,很尖,咬合骨頭時四顆尖尖的小犬牙露在外面,格外醒目,好似四根白玉磨成的釘子。
“好吧,不過你確實應該想想以后怎么做。在我這里不愁別的,好歹找個可靠點的男朋友,工作你不用著急,至少應該學個一技之長,以后對自己肯定有用……”陸奇嘮嘮叨叨說了幾個理由,一轉(zhuǎn)頭,見烤雞掉在地上,海瑟薇卻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油燈的光暈下,她的房門睡衣蓋到小腹,露出光潔的兩條長腿。
陸奇無奈,把海瑟薇抱到她自己的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在家閑的無聊,從書架上抽了本《弗蘭帝國歷史》,陸奇鎖上門,去了皇冠區(qū)最好的一家咖啡店。
他的性格喜歡安靜,不管家里多亂,外面天翻地覆,給他一本書一杯咖啡,他就能忘卻一切煩惱。
來到咖啡店門口,這家最頂級的咖啡店大門是用這個時代算是奢侈品德玻璃組建了外墻,屋子里的客人能輕松看到外面的人來人往,但卻聽不到任何雜音。陸奇很喜歡這里,他把厚厚的《帝國歷史》架在胳膊下,推門進去。
剛找到靠水族箱的位置坐下,點好了飲品,陸奇忽然發(fā)現(xiàn)斜對面坐著個女孩正沖他微笑。
“……是你,菲菲!”
陸奇險些沒認出來,今天菲菲沒穿制服,頭上斜帶了頂紅色女式帽子,上衣是粉紅色的羊毛衫,下身是皮裙加上黑色絲襪,不但把優(yōu)秀的身材襯托得相當曼妙,更將那種尚未成熟的少婦韻味升華為優(yōu)雅的氣質(zhì),再加上她手里捧著的書,更顯得文藝和淑女。
“嗨,沒想到你也在?!标懫媸帐傲藮|西,走過去坐在菲菲旁邊,瞥到她也在看一本歷史類的書籍,但從厚度看明顯不是專業(yè)的大部頭著作。
“是啊,我今天休息?!狈品菩χг梗骸翱炖鬯牢伊?,每個星期最多休息一天,我最多連續(xù)三個星期無休,最多連續(xù)十六天泡在警局里。還是你們學生最幸福,哎,陸奇,你在看什么書?”
“《西南帝國歷史》,史學家康奈利寫的,老頭算是我的校友?!标懫婧仙鲜掷锏臅?,給菲菲看封面的幾個大字。
“這本書我看過,但看了三頁就看不懂了?!狈品品勰鄣男∧樕习朦c沒有歲月的痕跡,二十七八歲年紀依然像個少女一樣溫潤可愛。
一提到讀書,陸奇立刻變得神采飛揚:“沒關(guān)系。靜下心慢慢讀就好了??的卫税胼呑泳偨Y(jié)了曾經(jīng)在西南境建國的四個王朝,寫了這部編年體通史??傆嬋陌倭?,他把正史和野史糅合在一起,依照自己的推斷區(qū)分可信和不可信,康奈利在寫完這本書時說:我從未奢望我的書能成為人類文明的長明燈,我只愿后人在重復歷史軌跡時能聽到前人的警鐘。哎,你知道康奈利的歷史三段論嗎,他……”
聽到這么深奧的東西,菲菲無話可說,粉唇微張,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最后只能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了笑。
陸奇成功地把話題聊死,也憋得自己半分鐘喘不過氣。情急之下,竟然找了個剛出口就后悔的話題:“你男朋友今天沒陪你嗎?”
“他往來君王城和河貍城做生意,每個月在家里呆不了幾天?!?p> 聽到“家里”倆字,陸奇撇撇嘴,心中掠過一絲憂傷:“他是商人?”
“不算?!狈品频溃骸八墙o皇家做事,說白了就是給皇家的生意打工,從中賺點辛苦錢?!?p> 陸奇聽出了菲菲話里的驕傲,沒辦法,人家的男朋友是皇商,自己還是個傻學生。
無意間,陸奇瞅到菲菲手里的書,大概是詩歌一類,而他的目光也落在《西南帝國史》上關(guān)于北境狼煙堡的一節(jié)上,立時想起前不久韋德的不死人復仇案,就開口問起這樁子事。
“狼煙堡三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何正規(guī)的史書上都對這段歷史諱莫如深?”
私下長河菲菲沒顯出很多忌諱,答道:“我也是道聽途說:狼煙堡一直是弗蘭帝國北境的要塞,也是帝國從山區(qū)條往中原的跳板,周邊的獅子城是產(chǎn)鹽重地。三年前,教廷國的勢力深入中原地帶,而我們的草藥生意在全大陸和他們產(chǎn)生了競爭。兩國發(fā)生沖突,交鋒地點就是在狼煙堡?!?p> “彼時駐守狼煙堡的黃鷹軍團第九團和神圣騎兵交手,雙方大戰(zhàn)三天都損失慘重。第九團久等援兵不到,后來君王城來了一道命令,口頭宣稱允許他們撤兵。可是事后弗蘭帝國拒絕承認他們的抵抗行為,反而說是第九團的人引發(fā)了兩國沖突并擅離職守,第九團全體成員都被宣布為叛國者。還沒扯到黃獅子城的第九團無家可歸,在野外就地被神圣騎兵殲滅,七百三十人一個都沒剩下——除了韋德。最后嘛,弗蘭帝國和教廷國握手言和,雙方都不在狼煙堡駐軍。”
“這么復雜……話說帝國為什么不派兵援助狼煙堡呢?”陸奇問。
“哎呀,我就是個小警察,哪能管的了那么多!”
這個問題一下子困惑住陸奇,他不斷揣度各種可能,小聲念叨:“三年前,現(xiàn)在的皇帝奧古斯都剛剛登基,政局不穩(wěn),不愿意和教廷國全面開戰(zhàn);或者上面有人擔心神圣騎兵來勢洶洶,不敢開戰(zhàn);也可能是基層將領(lǐng)擅自專斷,蒙蔽上聽……”
“得了得了,你說的我頭疼。你一個窮學生關(guān)心這些干什么,不趕快想辦法找女朋友嗎?”
“傻不愣登的臭小子。”菲菲雙臂架在咖啡桌上,低下頭,又柔又軟的長發(fā)垂在桌上,半是認真辦是玩笑地警告他:“莫談國事!”
陸奇還是糾結(jié):“要真的是那樣,弗蘭帝國在這件事上做了錯事。不但讓七百英靈無處安放,還讓其他兵團的士兵對國家失望。有句話說得好,前方吃緊,后方緊吃,誰還愿意賣命打仗?!?p> “好了,不說這個了。陸奇,你妹妹最近好嗎?”
“還好,她一直都很好,除了睡覺就是睡覺?!标懫嫦肫鹈妹镁脱捞邸?p> “聽說你們學校最近來了留學生,有漂亮的姑娘嗎?”
“沒有,但我覺得你最漂亮。”
菲菲抄起書假意要打,陸奇抱起《西南帝國史》格擋,胳膊架了半天也不見菲菲落拳,訕訕放下手,說道:“看來交換生的事流傳的很廣,連你都知道了?!?p> “當然。相互派遣學生可不如表面上那么平和,都是在相互試探,弗蘭帝國早就不是當年戰(zhàn)無不勝的西垂猛獸了,三年前狼煙堡摩擦后,弗蘭帝國表面強橫,其實外強中干,高層是沒有膽識跟教廷決戰(zhàn)。以后……以后的事……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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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在咖啡店家里呆了一會兒回家了,她說今晚沒事,打算回家做點甜點。
陸奇繼續(xù)看書,忙了一陣到下午一點,猛然想起菲菲說她要回家做甜點,究竟有沒有要邀請自己意思。
如果沒有,干嘛要強調(diào)“一個人”呢?
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思考了半個鐘點,陸奇還是去學校,今天他約好跟洛根教授請教問題。走出咖啡店,他叫了輛馬車回到學校,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
他在佛大圖書館找了幾本生物學和介紹教廷國的神學、歷史學,從三點津津有味地看到下午六點。
直到周末圖書館提前閉關(guān),他才意猶未盡地卷包離開。
陸奇走出圖書館,鼻子里嗅到深秋植被成熟的味道,正在暢想秋意盎然的寧靜,忽然聽見一陣喧嘩,緊接著,便見到一個個學生義憤填膺的朝同一個方向聚集,辱罵和叫囂擊碎了校園的安寧,幾百個學生相互咒罵,有的還在拋擲手里的書本,場面顯得相當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