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采娜的記憶里面,這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和和睦的坐在飯桌上面一起吃飯。
林雅坐在她的對面,素顏朝天,未施粉黛。雙眼是漫不開的疲勞與憂傷,手臂上包裹的紗布令她又染上了另一種美。
父親還是和以往一樣,精神閃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
“回來為什么不告訴我們一聲。”
“是臨時決定的,沒來得及告訴爸爸?!彼龏A起一片牛肉,輕輕的放在林父的碗里面。
“是要常住還是.....“唐慧晗的聲音緩慢的響了起來,帶著試探與不安。
你母親去公司找你爸爸理論,從那之后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突然變安靜了。
王沐子在車上說的最后一句話突然在她的耳朵里面響了起來。
“住一段時間...就會走的?!八拿蛄艘簧佐~湯,輕輕的說道。
坐在一旁的林雅像局外人一般,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那種沉默毫無鋒芒的模樣,實在是不像她。
“爸爸的事業(yè)幸好有姐姐的幫助,才可以那么順利的做到現(xiàn)在?!彼畔律鬃?,和碗碰撞的那一刻發(fā)出清脆刺耳的聲音。
“辛苦了。”她猶豫了幾十秒,從衣兜里面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遞到林雅的面前。
“這是上次和陳默去古鎮(zhèn)游玩時尋得一瓶香水?!?p> “我第一次聞見的時候就想到了姐姐你?!?p> “就好像是在悠長的巷子里面。飄了十里遠的香味一般,悠長,擊人心肺?!?p> 桌子上面的氣氛變得十分的詭異,說不出來的沉重感,包裝精致的香水橫在林雅和她之間。
林采娜一臉笑意的看著林雅,就好像兒時初見那般,純潔無邪。
林雅伸出手將香挪到自己的面前,細長的手指拿起來細細的觀看起來,用把玩一件古董一般的神情,瞇著細長的眼睛看不出半點的神色。
林采娜嘴角微微上揚,低下頭繼續(xù)吃著自己的飯,沒有再言語。
“想去哪里讓李叔送你去?!绷指赋植纱认榈恼f道,一臉寵溺的看著正在低頭吃飯,眼里面是漫不開的歡喜。
她使勁的點了一下頭,又夾了一片牛肉放在他的碗里面。
“爸爸你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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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面的擺設(shè)和之前的一模一樣,找不到半點的偏差。
她恍若覺得一切好像從未改變一般,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她只是在國外安安靜靜的游玩了一段時間。
你別著急,一切交給時間就好。
直到現(xiàn)在,她才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這種感受。沐子說....吳一唯辭了職去幫他的父親,她說他沒有認唐慧晗,甚至直到現(xiàn)在也并未叫過唐翰一聲爸爸。
他那么驕傲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就彎腰。
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是他不得不去彌補的事情。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將她的思緒打斷,她瞳孔猛地聚焦了一般,朝著門外走去。
林雅穿著暗紅色的長裙站在門外,頭發(fā)半濕潤的搭在肩膀上面,卻不進去她的房間。
“明天有時間嗎?”她側(cè)著腦袋摸著自己濕潤的頭發(fā)朝著林雅詢問道。
“陳默回國了你知道嗎?”
“你為什么不和他一起回國,“林雅拋出一連串的問題,就好像是牢房里面審問犯人的警長一般。
“姐姐是十萬個為什么嗎?”林采娜捂著嘴巴輕輕的笑了起來,然后開口婉轉(zhuǎn)的回答道,“阿默回國我并不知道?!?p> “他走得匆忙,只是給我了便條。”
她將他稱之為阿默,陳默說她忘記了很多事。
可她是未曾相信的,她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忘記了吳一唯,忘記了那么多個日日夜夜,現(xiàn)在站在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回到國內(nèi)的林采娜而已,是一無所知的林采娜。
她記得全是一些亮光,那些陰暗的晦澀不想被提及的,她統(tǒng)統(tǒng)都忘記掉掉。
“明天一起去外面吃個飯吧,你回來我沒有準(zhǔn)備什么禮物?!绷盅诺难劬锩嫫鲋囂?,看著她說道。
“好。”她明眸唇齒笑著說道?!澳俏乙步猩习⒛黄鸢?。”
“對了....姐姐你怎么認識阿默。”她一臉疑惑的皺著眉毛看著林雅。雙眼是漫不開的疑問。林雅直視著她,試圖從她那一雙琥珀色的雙眸里面尋得一絲破綻出來。對視了大約十幾秒的模樣,林采娜的雙眼并沒有一絲的躲避,依舊直直的看著她。
“以前做項目的時候,對接的是他。”
“他也做過我們這一行,你應(yīng)該知道吧?!?p> “原來如此?!彼嗔巳囝^發(fā),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臉上的笑容卻似真似假。
林雅沒有再言語,擺了擺手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林采娜看著她走進屋子里面,直到看見那一扇門重重的合上,她才轉(zhuǎn)身將門關(guān)上,心臟就好像是突然在一陣緊繃之中舒緩了下來。
來得永遠也躲不過,橫沖直撞。
她背在門上面,一臉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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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餐廳的時候,林雅已經(jīng)早早的坐在了座位上面四處張望著,一身棕咖色的坎肩裙,細長的脖頸之間佩戴了一串銀色的項鏈,吊著一顆黑色的曜石,橫在兩鎖骨之間,就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出黑曜石一般,她帶著長長的耳環(huán),還差那么幾厘米就要掉在她的肩膀上面。
好像看見了很多年前的林雅一般,她還是那一副模樣,又似乎全然不是。
她小步的走到桌子面前,陳默手雙手環(huán)抱著,跟在她的身后。
“坐吧。”林雅笑著揮著手對他們倆說道。
她看著林雅旁邊空著的座位,心里一片疑惑。
林雅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明眸皓齒露出甜甜的笑容:“還有一個人?!?p> 她心下突然一驚,還沒來得及思考就看見林雅已經(jīng)在朝著自己的身后揮手。
她轉(zhuǎn)過身,忽而剎那只覺整個人要昏倒一般。
吳一唯一身西裝裁剪得體,氣宇昂軒,眉目間充滿了歲月的痕跡。
只是那一雙漆黑的瞳孔變得愈發(fā)的烏黑,黑寂的再不能看見一丁點其他的情感。
她轉(zhuǎn)過身,一臉平靜。
“這是?”她疑惑的開口說道,初次見面的神情涌現(xiàn)在她的臉上。拿起水杯輕輕的抿了一口。
他坐在林雅的一旁,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
和她一般的眼神。
“初次見面,我是吳一唯?!彼樕蠋е还赡:男θ?,一種她一時之間沒法揣摩開的神情。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林采娜?!?p> 她全身的筋骨都在抽搐著,一寸一寸的在吞噬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講第一次見面,那就真的是第一次見面。林采娜暗自想到。
她眼睛里面閃爍著一種巨大的悲傷,但很快將那種思緒全部掩了過去,一直看著她的陳默卻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
誰都是聰明人,他也是。
“下個禮拜我要和一唯準(zhǔn)備婚禮,采娜你就來當(dāng)我的伴娘吧。”
“你要是可以和阿默.....我們一起舉行婚禮就更好了?!彼嬷彀涂┛┛┑男ζ饋恚此乞溈v卻又不失優(yōu)雅。
“你說是吧,一唯?!彼痤^看著吳一唯一臉溫柔的說道。
他臉上短暫的一錯愕,而后輕輕的一點頭。
他記起很久之前林雅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吳一唯,我手上的牌,早就已經(jīng)夠扳倒林家,我之所以一直沒有這么做。你以后會知道的。
當(dāng)然,你會幫著我的。
那他還沒有吃透她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在她剛剛說出那一句話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即使林采娜不記得,可她還是要繼續(xù)下去,以一種驕傲的姿態(tài)將她碾在自己之下。
林采娜低著頭,手中捏著自己的衣角邊。她說,她要和吳一唯結(jié)婚。
心臟止不住的痙攣起來。
但依然得體的舉起杯子,臉上是笑意盈盈,陳默卻從下面一把拉起她的手,厚實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傳至她的心臟,她記起很久很久以前吳一唯也是這樣拉著她的手,未曾說出的一句不要怕。
潮起潮涌,海灘上面的印記一點一點的被蓋掩住。
好像誰都不記得了,記得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如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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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和吳一唯的婚禮如期而至,受到邀請的人都是千篇一律的臺詞:你們倆看著可真是般配阿,郎才女貌。
林采娜見過一次。內(nèi)心便是是翻滾不已止不住的惡心。
吳一唯神色莫測,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變成了狩獵的人,一雙漆黑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婚禮現(xiàn)場美得就好像別人手中的一幅畫一般,般般點綴盡艷麗。
她強拖著自己冰冷的身體,打去一通電話。
她和陳默,已經(jīng)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我給你訂好了今晚八點飛回法國的機票?!半娫拕傄唤油ㄋ吐犚婈惸撊醯穆曇糸_了口。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一頭就好像是細細刷刷的黃豆大小般的雨滴一樣傾盆大而下。
“你偽裝的的確很好,采娜?!?p> “好像誰都沒有看出你是假裝不認識那些人,假裝記不起一些事情?!?p> “可你始終是假裝。假裝就會有破綻?!?p> “我辦完這邊的事情就會回法國?!?p> “來日方長,采娜,我可以和你一起磨?!?p> 自始至終她沒有說一句話,周圍一遭只有她的呼吸聲在回應(yīng)著那頭。
她低下頭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五點三十六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心里空蕩蕩的一片,沒有一絲多余的思考的空間。
剎那人聲鼎沸,越來越多的人在靠近,她一直沒有看見吳一唯,她只看見林雅巧笑倩兮的在招待著周圍那些不停到來的客人們,她轉(zhuǎn)過身,想要回自己的房間,卻突然看見站在自己身后的吳一唯,剎那的驚慌失措一下子被她遮擋了下去,她看著他輪廓分明一雙漆黑的瞳孔,眼里是祝福的星光點。
“吳先生,祝你和我姐姐百年好合,舉案齊眉?!彼樕献85纳袂檫^于真實,連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真的在祝福他,在那一瞬間,相處的日日夜夜在他們的腦海里面不約而同的浮現(xiàn)。
我或許尚未愛過你,可在這一刻,對你的愛沒來由的那么濃烈。
在那些悄然流逝的時間里,我全心全意的愛著你,只是在漫長的生命之中,我愛你這件事情也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在那些我以為自己尚且愛著她人的瞬間里,卻在一些未被認識的時刻變成了你,上天作證,再來一次,我不愿再與你相見,在任何的或許不知的明天,若是以此犧牲你的代價,我情愿你我從未相見。
從醫(yī)那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心臟和大腦可以承載不同的存在。他以為林雅在他的腦海里面揮之不去那就是他愛的最好證據(jù),因為自己的大腦在那么久遠的時間里面依舊無法遺忘她。但指導(dǎo)心臟傳來的沒完沒來的疼痛,他知道自己的器官以他從未料想的方式,欺騙著自己。
或許說,自欺欺人的,就是他自己。
“多謝。”他言簡意賅,揣在褲兜里面的雙手好像隱藏了他所有的不安。周圍是嘈雜不斷地人聲好像要將他們掩蓋住一般,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沉默,還是沉默。
她先從身邊擦肩走了過去,手腕卻突然被被后面的那人給拉住。
她轉(zhuǎn)過身,看見眼色深邃的吳一唯,嘴唇蠕動著卻又沒有立刻開口說話。
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卻絲毫沒有想要放松的態(tài)勢,她眉頭微微緊皺著,環(huán)視四周人來人往,生怕下一秒就被人看見,心中的委屈感,猛地她淹沒住。
明明她最應(yīng)該是那個和他一起走進婚禮的人,愛情本就沒有先來后到的。
就那么一個踉蹌,他和她竟成了如此陌生的人。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他聲音里面帶著微微的顫音,語氣里面夾雜著強烈的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