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時踉踉蹌蹌地把那半桶熱水提到浴殿門外,在她想要提水跨過門檻進去時,還沒來得及抬腳,身后就突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安時站不穩(wěn),便被門檻絆倒重重摔了下去,手上提的熱水也倒?jié)姙⒘艘坏?,安時的膝蓋、還有撐在地上的雙手都瞬間被熱水燙得又紅又痛。
“哎喲,安時姑娘,怎的這么不小心?”在背后說這話的人,正是竹翠。
桃杏捂著嘴和竹翠相視一笑,然后把手里的水桶放在地上,假意要上來扶安時,很快地,唐果和麻子都跑了過來,唐果生氣地將桃杏一把推開了。正在這時,從浴殿的屏風內(nèi)走出來一個人,站在殿內(nèi)和殿外的人一看到便齊刷刷地趕緊低下身來行禮:“參見王爺!”
這時的安時正咬牙倒吸著氣,舉著紅腫的雙手,半跪在地想要自己站起身來,她還來不及抬起頭來,便看到一個穿著黑金色繡著金絲獸紋緞衣和黑金色長靴的人來到了跟前,安時剛抬起那雙強忍著淚花的眼,夜軒之就已經(jīng)蹲下身來將地上的安時一把抱起來了,然后不聲不響地將她抱進了浴殿里的屏風內(nèi),再將她輕輕放在梨木椅上。
夜軒之側(cè)首對屏風外的顧知說道:“找人給她取身干凈的衣服,再取些涼水、冰塊和藥來?!?p> “是,殿下?!鳖欀D(zhuǎn)過身吩咐浴殿內(nèi)的人散去,然后讓唐果去取衣服,自己也出去取藥了。
安時有好幾天沒見到他了,一見到他就出了個大丑,有些不知所措。
“疼嗎?”夜軒之輕輕握著她的手細看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看她,他的雙眸黑亮,睫毛很長。
安時額前碎發(fā)凌亂,還掛著細細的汗珠和水珠,眉頭微微皺著,咬著牙對夜軒之搖了搖頭:“還好?!?p> 浴殿里的浴池熱氣騰騰,安時突然覺得心跳得快,臉上也是熱熱的,好不自在。眼前這男人長得這么妖艷就算了,怎么還突然這么溫柔?安時有點心虛地從他手里抽回自己的雙手,生怕對方摸到自己跳動得過快的脈搏。
夜軒之嗓音低沉,輕聲問道:“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安時用手背揩了揩下巴的水,目光澄澈地看著他,腦子里正在快速編造理由,這里的規(guī)矩太“邪門”了,萬一說錯了什么話把唐果拖累了就不好了。
“我想著……很久沒見到您了。”安時滿眼的真誠,又繼續(xù)編造道:“就是那個,查剁狼人的案子有沒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
夜軒之聽完她的話后睫毛顫動了一下,聲音忽然又溫柔了幾分:“最近幾日都有些忙,案子……算是有些新眉目了,但還需要再派人去確認一下,等確認好了再告訴你?!?p> 安時點了點頭,心里卻沒來由地一緊。
很快,干凈的衣服送過來了,涼水、冰塊和藥都端進來了,夜軒之把冰塊浸入涼水中,然后讓安時把自己的燙紅的手掌浸泡下去,然后又取了幾塊冰塊用緞布包著,輕輕地敷在她的膝蓋上。
王爺?shù)倪@些舉動看得旁邊的顧知和唐果大眼瞪小眼,但安時好奇的點卻和前兩者好奇的不太一樣。
“殿下,您怎么知道燙傷了可以用冰來敷?”
夜軒之低眉順眼,柔聲道:“小時候本王貪玩打翻了熱茶燙傷后,我的母后就是這樣處理的?!?p> 安時聽后點了點頭,隨口道:“我的老師也是這么教我的?!?p> 夜軒之劍眉一挑:“你的老師?”
安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的話似乎過于順口了,她眨了眨眼:“就是,教我醫(yī)術(shù)的人呀。”
“你記得他是誰?”他追問道。
是誰?我怎么知道是誰?安時看著對方眼底的亮光,緩緩搖頭道:“是誰我不記得了,但我學的醫(yī)術(shù)總有人教吧?!?p> 夜軒之并不訝異,他把案幾上的藥拿到手里,輕聲道:“把手伸出來吧。”
“殿下?!卑矔r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正順口地同顧知那樣稱呼他,其他的人都是稱呼他為王爺或者玉王殿下。
夜軒之看著她清澈靈動的雙眸,鬼使神差地應(yīng):“嗯?”
安時把雙手從冰水里抽出輕甩了甩,然后用手指把膝蓋上的冰塊也取了下來,接著又把唐果剛才帶來的干凈衣物抱到懷里,最后向夜軒之伸出手來,笑道:“殿下,您把藥給我,我自己回去涂吧,等涂好了就還給您。您該沐浴更衣了,要不這浴湯就要涼了。”
夜軒之一聽,嘴角微揚地把藥放在她臂彎上的衣物上,囑咐道:“好,藥你自己留著吧,以后別再亂跑了,如果有事想見本王,直接找顧知或者全總管便可?!?p> “好?!闭f完后安時便站起身來,唐果連忙上來接過安時手上的東西,又示意身后的婢女把那些涼水盆、冰塊和緞布都端走,然后幾人分別向夜軒之、顧知行禮,離開了浴殿。
從浴殿出來后,唐果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說:“阿時,嚇死我了!”
安時雙手懸空舉在胸前,和她并肩走著,問:“怎么了?”
“我以后真得把你供著……”唐果深吸了一口氣,恍然大悟道:“王爺對你真的很不一樣,阿時,你沒覺得嗎?”
安時想了想,似乎是有些不一樣,但大概是自己被迫寄人籬下的原因吧。
“你之前不是說他人很好嗎?”安時隨口道,“今天感覺確實挺好的。”
“王爺人是很好啊,”唐果頓了頓,試圖說明白:“但是,我說的不是這種好……”
不是這種好?安時有點莫名的疲倦,似乎還有些難以言說的不安。
“我一點都不覺得好,我現(xiàn)在是又冷又餓又疼……”安時哭著臉。
?。ㄐ鲩_始)
等沐浴更衣完畢后,唐果來給安時的雙手和膝蓋涂藥,麻子則端了晚飯過來,三人坐在屋子前的院子里。
麻子關(guān)心:“阿時你沒事吧?”
安時氣憤:“不,我有事,今天發(fā)生的事,正所謂叔能忍,嬸都忍不了了?!?p> 唐果TAT:“說什么呢?不會摔傻吧?”
安時氣憤:“那兩個什么竹子桃花……”
麻子無奈:“是竹翠和桃杏?!?p> 安時氣憤:“白瞎了這么好的名字!”
唐果O-O:“阿時你還好吧?”
安時氣憤:“不好,總有一天,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著便往麻子身上掄了一拳。
麻子TAT:“……”
唐果震驚:“阿時你手不疼嗎?”
安時TAT:“好疼……”
唐果抱抱:“好了好了阿時不哭,下回咱仨一起揍她倆!”
(小劇場結(jié)束)
次日辰時,東殿柴房。
麻子把碗筷往矮案幾上一放,抹了一把嘴,說道:“對了,說回昨日大伙兒議論的事,城西那戶被大火燒了的人家,聽說原先是開醫(yī)館的?!?p> 安時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問:“開醫(yī)館的?”
唐果看了一眼安時,接著問:“麻子你還聽到什么了,快說!”
麻子撓撓頭,邊想邊說:“好像是……一戶姓福的人家。”
“姓福的人家?!”安時和唐果同時喊出聲來。
麻子嚇了一跳,問:“你們怎么了?”
安時抓住他的手臂,急問:“麻子,哪個福?”
麻子茫然:“好像是福氣的福?!?p> 安時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有種莫名的焦灼,麻子眼神求助唐果,唐果搖了搖頭。
不過,安時很快又恢復(fù)了理性,問:“這兒離城西有多遠?有什么辦法可以過去?”
麻子便用手比劃著回答:“玉王府的位置大概在城北以東,我們出城回平巒山時也會經(jīng)過西城門,所以如果要到城西去,坐馬車也免不了要走兩個時辰左右,可是阿時你又不認路,怎么去得了?”
唐果靈光一閃:“對了,劉嫂的老伴這幾日都會從平巒山到城里趕日集,午時左右就會回去了,不過他是趕著騾子來的,等經(jīng)過城西估計也得走很久吧?!?p> 安時忽然想起昨晚夜軒之回答自己的話,猜想他們昨日在城西肯定是查到了些什么,如果這戶姓福的人家真的與自己身上刻著“福”字的吊玉、與原主有關(guān),那么那被火燒死的一家三口就是原主的家人啊,她在這里怎么還坐得住。
“阿果……”安時都沒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發(fā)抖,眼神也慌張起來:“這些人若是真跟我有關(guān)系,我應(yīng)該怎么辦?”
唐果連忙握緊她的手,安慰道:“這案子不是還沒查清楚嘛,今日一早王爺和顧大人也出去接著查了,再說了,大家聽來的這些話口口相傳的,說不定中間有人聽錯了?!?p> 麻子還沒看明白,順口道:“我想起來了,他們說那家醫(yī)館叫作福滿堂,應(yīng)該不會錯。”
接著,“啪”地一聲,不明所以的麻子身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唐果一巴。
麻子摸著被打的地方,委屈道:“到底怎么了嘛……”
安時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之前發(fā)生過的事,還有記憶中拓拔治曾說過的那些話:
“你死了,她們照樣活不了!”
“祭祀必須在三月完成,如果獻祭失敗,陽土就會再來,渥西拉城也還會死更多的人?!?p> “你們要怪,就怪自己的命苦吧,我也是奉命行事,若是這次獻祭真的能佑我渥西拉城的百姓從此無災(zāi)無病,那么就算是搭上我的命也斷然可以!”
“丫頭,你放心,只要你乖乖跟我們走,此事便不會殃及你的家人……”
現(xiàn)在的情況是,拓拔治和一小部分的罪犯雖然被官府抓了,但卻寧死也不肯供出其他那十一位姑娘的下落,滿腮胡和其他的剁狼人跑掉了,卻也遲遲沒有要救拓拔治他們的舉動;按唐果所說的那樣,如果玉王爺把自己帶回王府是出于保護自己,那么現(xiàn)在在玉王府之外,應(yīng)該到處都有想抓我的人。
如果不完成三月的獻祭,渥西拉城就會死更多的人,那十一位姑娘也會因此而死,如此一來,官府和玉王爺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白白浪費,原因就在于……我?
安時瞳孔微震,久久沒有回應(yīng)唐果和麻子的叫喚。
“阿時!”唐果聲音里滿是擔憂,“阿時你到底怎么了?”
安時理清了思路后回過神來,問:“阿果,麻子,你們聽說過燕靖女子失蹤案嗎?”
唐果和麻子相視了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安時斟酌良久,正色道:“我需要你們幫我一個忙,但此事你們要替我保密,我也保證玉王爺不會因為此事而追究或怪罪你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