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瞬之走后不久,醫(yī)生就拿出幾袋注射液過來了,動作麻利地為還沒醒過來的鄭佩姝插上針掛上水,就把小隔間的簾子一拉轉(zhuǎn)身出去了,隔間內(nèi)只剩下蘇杉攸和喬松,再加上一個昏迷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鄭佩姝,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喬松搬了一個凳子坐下,離坐在病床床尾的蘇杉攸不過四十公分的樣子,他只是靜靜地坐著,好像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樣子。
看著他這樣,蘇杉攸一下子想到了那次迎新會他坐在自己身邊的樣子,那種想找些話題又不知道說些什么的感覺又回來了,當初還有一個鄭佩姝活躍氣氛,現(xiàn)在……唉,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的鄭佩姝,蘇杉攸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還無意識地嘆出聲音來了。
聽到蘇杉攸發(fā)出的一聲嘆息,喬松疑惑地抬起頭,看著蘇杉攸問道:“怎么了?”
意識到自己發(fā)出聲音來的蘇杉攸,想裝作沒發(fā)生什么也是不可能了,于是說道:“佩姝還沒醒,有些擔心?!彪m然是情急之下說出口的,但這話本身卻是不假的。
“沒事的,放心?!眴趟梢膊恢涝趺慈グ参咳?,尤其是女孩子,只得簡單地說了幾個字。
蘇杉攸其實這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安慰,所以也不在乎他貌似敷衍的回答。由于開了個頭,氣氛倒也不似一開始那么尷尬,蘇杉攸隨意地找了一個話題:“喬導(dǎo)怎么想到在沅大當輔導(dǎo)員了?”
蘇杉攸可沒忘記這些日子以來聽到的關(guān)于這位年輕輔導(dǎo)員的種種事跡:也是沅大建筑系畢業(yè)的,大學五年每次考試都穩(wěn)居系里第一位,同時還是學生會會長,可能是外形和聲音條件出色,學校大型場合的主持人名單里也會有他,據(jù)說已經(jīng)保研到了一個很厲害的導(dǎo)師名下,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放棄了繼續(xù)讀研,而是選擇了在沅大建筑系當一個普通的輔導(dǎo)員。不得不說,蘇杉攸還是有些好奇的。
喬松拿他那雙漂亮又深邃地讓人看不太出來情緒的眼睛看著蘇杉攸,蘇杉攸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也回望著他,就在蘇杉攸覺得撐不住要移開視線時,喬松開口了。
“每天都有光。”喬松說完這幾個字,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拿右手轉(zhuǎn)動著左手手腕上的黑表,微微低下了頭。
蘇杉攸頓時有些凌亂,這喬導(dǎo)又在說什么呢?什么叫每天都有光,是說每天天氣都很好嗎?可是如果他選擇在沅大讀研,也不是照樣能享受這樣的好天氣嗎?還是說喬導(dǎo)是在轉(zhuǎn)移話題?
蘇杉攸一下覺得是不是自己問的問題太私密了,畢竟喬導(dǎo)為什么當輔導(dǎo)員這件事到現(xiàn)在還沒個定論,說不定是人家壓根就不想說,一定是有什么更深層次的東西在的,只是不愿為外人道罷了。蘇杉攸有些懊惱,想著自己也真是不會聊天,一聊就能把天聊死,聊到別人轉(zhuǎn)移話題。
只是她并不知道,喬松并沒有轉(zhuǎn)移話題,相反,他在很認真地回答蘇杉攸的問題,的確是光好,只是此光非彼光,照亮的不是喧鬧的大千世界罷了。喬松也并沒有期盼蘇杉攸聽懂,所以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那個,”蘇杉攸也不氣餒,繼續(xù)開口道:“喬導(dǎo)您的手表挺好看的,老是看您戴著它?!卑l(fā)現(xiàn)了喬松轉(zhuǎn)手表的動作,蘇杉攸便說了這么一句話,想著不能問私人生活,提一提身外之物總該沒錯吧?
哪知喬松聽完這句話,立馬抬起了頭,眼睛里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深深地望了蘇杉攸一眼,想著,這女孩好像不止一次盯上自己的手表了,還是說,她在觀察的他的手腕,想知道他手表下的手腕是什么樣子。
想到這一點,喬松又自嘲地笑了,怎么會有人關(guān)心他手表下的手腕什么樣的?所有人看到的關(guān)心的,都是他們所謂親眼所見的他,光鮮的他,不會有瑕疵有缺點的他吧?
“隨便買的,也沒什么用?!背苏谑滞笊系陌?,喬松在心里補上一句。
“也是,現(xiàn)在手機上都有時間,大家也都幾乎手機不離身。”蘇杉攸贊同道,“不過,真的挺好看的,您帶著也挺好。”這話倒不是拍馬屁,蘇杉攸是真心覺得黑色的手表配上他白皙卻看起來就十分有力的手腕更好看。
“謝謝?!眴趟傻挂泊蟠蠓椒降亟邮芰颂K杉攸的贊美。
“你在沅大認識的那個學長呢?”喬松突然想到第一次見面時他幫她拿行李,而據(jù)說來接她的人卻沒有露面。
“哪個學長?”蘇杉攸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幾秒后才意識到喬松問的是自己編的那個絲毫不存在的學長,內(nèi)心泛起一陣苦澀,看來今天又是為自己之前的謊話買單的一天,這喬導(dǎo)的記憶力怎么就這么好呢,蘇杉攸偷偷地在心里抱怨了一下。
“那學長已經(jīng)畢業(yè)了,挺忙的?!碧K杉攸是真的不認識什么學長,絞盡腦汁只能想到一個從未謀面的夜航,便拿他出來充數(shù)了。
“畢業(yè)了?”喬松問道。
“是啊,畢業(yè)了?!碧K杉攸想起喬松也好像是2013屆的,便又繼續(xù)說道:“好像還是跟喬導(dǎo)您一屆的呢。”
“哦?學什么的?”喬松一下子來了些興趣,跟自己一屆的那不都二十三左右了,去騙一個小姑娘也真好意思。
“也是學建筑的呢,說起來還有些緣分?!碧K杉攸覺得自己的謊話真的是越說越順溜了,殊不知她正在朝著死亡大踏步地前進。
喬松一聽,竟然還是學建筑的,別的專業(yè)不敢說,建筑幾個班的人他還是能認個七七八八的。他起身給蘇杉攸倒了一杯水,又給自己接了一杯,再次坐下來時緩緩問道:“叫什么?”
“夜航。”蘇杉攸想都沒想就回答道。蘇杉攸記得有一次她問夜航他真名叫什么,他回答說“我說跟你一樣你信嗎?”
其實當時夜航,哦不,是喬松,只是想逗一逗蘇杉攸,因為覺得把真名當網(wǎng)名的他這么多年也就見到蘇杉攸這么一個,或許是蘇杉攸的腦回路太過清奇,她所理解的跟自己一樣就是跟她一樣拿真名當網(wǎng)名,于是,她信了……畢竟她自己都這樣,別人這么干她自然是不會覺得奇怪的。
而喬松聽到“夜航”這兩個字從蘇杉攸嘴里蹦出來,一口水沒咽下去差點嗆到自己,他什么時候要去接蘇杉攸了他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成為了他自己口中的渣男了他怎么不知道?
看見喬松差點嗆到,蘇杉攸趕緊開口詢問他怎么樣了,手不自覺地輕輕拍了喬松的背幾下,她記得小時候自己被嗆到母親也是這么干的。
感受到脊背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喬松只覺得一陣電流從脊椎骨傳到全身,他不由地挺直了身子,也不在意自己莫名其妙當了渣男這件事了,總歸是有什么不好說明的原因的,他也不去真的逼人家一個小姑娘。
“沒事?!眴趟奢p輕咳了咳開口說道。
“喬導(dǎo)認識夜航學長嗎?”剛才自己一提“夜航”這兩個字,喬導(dǎo)就嗆到了,要說這之間沒有什么聯(lián)系蘇杉攸是不太相信的。
“認識?!眴趟擅嗣亲樱謱⒈蛔铀偷阶爝?,似乎是在試圖緩解尷尬情緒。不僅認識,都快認識二十三年了,還是同一個人,你說巧不巧。喬松無奈地笑了笑。
“你覺得夜航這人怎樣?”喬松喝下一口水,開口詢問道,她決定不要被這小姑娘的問題牽著鼻子走了,他要主動出擊。
“夜航學長啊,”蘇杉攸望向天花板努力想了想,“人還不錯,就是嘴巴有點毒吧?!毕肓艘粫?,蘇杉攸總結(jié)出這么一句。
得了,看來是還在記恨自己說她“作為沅大學生連‘級’和‘屆’都分不清”這句話吧,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多說無益,只是他也很好奇,按照這些天來的了解,喬松并不認為蘇杉攸是那種看了那樣的驗證消息還會去加自己的那種人,那當時她為什么又通知了呢?
“你們倆怎么認識的?”斟酌了一下措辭,喬松問出了這么一句。
又提到這個話題了,蘇杉攸的確沒臉再說一次,鄭佩姝上次在開迎新會時都快把她的老底都接光了。
“嗯…反正就是機緣巧合啦。”蘇杉攸打著馬虎眼,“他后來給我發(fā)好友申請,我都沒注意看,那時我有事,沒來得及看手機就直接塞包里了,后來拿出手機看不知道怎么就加上,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吧?!碧K杉攸把自己的推測說了一遍。
“后來他就給我發(fā)了一段話,反正讓我當時覺得有點尷尬,就這樣算認識了?!碧K杉攸說完了,覺得有些口渴,仰頭喝了一大口水,便沒見到喬松現(xiàn)在的表情。
哭笑不得,真的是哭笑不得??粗@個“惡人先告狀”還告得口渴了的女孩子,喬松是真的很無奈,那哪里是他故意給她發(fā)這么一條消息啊,那明明就是他發(fā)的驗證好不好,他一開始把話說成那樣就沒想過對方會同意,誰能想到……罷了,歸根結(jié)底那話還是他說的,他認了。
“所以他說完不好的話之后愧疚了才說要來接你是吧?!眴趟珊眯牡貛吞K杉攸圓著謊,這丫頭,一看就不是個會說謊的,要是他此時問她“既然鬧得不愉快,那接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她肯定答不上來。算了算了,為了洗脫“夜航”的渣男形象,只能犧牲一下他的節(jié)操了。
“是啊是啊?!碧K杉攸暗自吐了吐舌頭,想著喬導(dǎo)簡直太給力了,她自己都沒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