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爭吵與儀式

　　“額......”。李思霽愣了一下，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回應(yīng)他。

　　一位約莫是高中生年齡，披肩短發(fā)，左側(cè)編著小馬尾辮，身著黑色古板禮服的的女孩打開了茶寮的正門，昂首挺胸地走了出來。

　　“叔叔你好，吊唁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請移步歇山廳，到那會有陳姨負責(zé)相關(guān)事宜，請聽從指揮?！?p>　　少女以不容置疑的語氣仰頭正視偏分頭男性，即使她年齡偏小，在她身上也能看到有所謂的主人氣場。

　　剛才還一臉強勢的男人怯怯的退了兩步，一言不發(fā)地跟上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老人，向道路盡頭的廳房走去。

　　“你在干什么呢，思霽哥哥？”

　　禮服少女在一旁的藤椅上優(yōu)雅地坐下，并點了點對面的藤椅，示意李思霽坐下。

　　“啊...不好意思，這個宅子太大了，也沒有什么人在指引，一不小心就有些迷路了。”

　　李思霽在對面的藤椅坐下，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面前的少女。

　　近似于黑色的栗色頭發(fā)，少有表情的臉龐在這個需要嚴肅的場景里，顯得更加莊重。

　　但畢竟還是高中生，那副容顏正處于“美”和“可愛”之間，隱隱約約像是記憶里見過的模樣。

　　“......思霽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少女有些失望。

　　“是我啊，小緣，小時候我們不是一直在祖母這里嗎？”

　　在李思霽模糊的童年記憶里，大概只剩下每天被祖母強迫著進行的體能訓(xùn)練，和那些不知有什么意義、枯燥乏味的冥想過程。

　　以及，那個一直想證明自己能做到的小蘿卜頭了。

　　那個一直不能達到祖母要求，尤其是冥想訓(xùn)練后，總是被莫名焦急到憤怒的祖母大聲斥責(zé)，委屈到哭泣，卻又不斷為自己加油的同伴。

　　“啊是你啊，秦緣。當(dāng)時我被母親接走時，你還送過我一束牽?；ā！?p>　　李思霽回想起那個午后，自己終于被母親從訓(xùn)練地獄接走時，依舊有些流鼻涕的女孩送出一把牽?；?，站在大宅門口目送漸行漸遠的母子二人遠去。

　　“都不記得我了，怎么還記得那種事。”

　　秦緣有些不自在，輕輕地嘟囔著、用右手卷起垂落的發(fā)梢把玩，她扭過略有些發(fā)紅的面龐，看向別處，說道。

　　“既然李思霽你代表父母來的，那么請往里面走吧。沿路都有標(biāo)識，走到頭陳姨會告訴你告別儀式時你該坐哪里。”

　　天色逐漸暗淡，李思霽隨著人流，在陳姨的指揮下進入歇山廳。

　　“有必要做那種毫無意義地事情嗎？不說這種祭拜祖?zhèn)鳌笆^”的事情聽起來就蠢得要命，不是說除了已經(jīng)逝世的阿姨外，沒人知道正確的儀式步驟嘛！”

　　某個身著黑色西裝禮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在告別儀式時，向主持儀式的老者抱怨道。

　　休息室內(nèi)，坐在他周邊其余看似默默哀悼的親戚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紛紛抱怨起來。

　　“是啊是啊，說什么自南滸市開辟以來便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儀式。這是什么蠢話，我從來都沒聽過我們生活的地方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傳統(tǒng)?！?p>　　一位頭頂略禿，中年發(fā)福的叔叔抬起頭來，與身邊的親人大聲說道。

　　身邊的妝容略顯濃厚浮夸，圓盤臉的妻子立即應(yīng)和道。

　　“還說什么吳家自古以來便是為城市消災(zāi)祈福的祭祀家族。除了過年時，見過阿姨在祭臺上跳個大神，哪還有什么古老祭祀家族的樣子?！?p>　　“還強行要求我們各分家把自家七歲以下的兒童送過來進行什么凈化儀式培訓(xùn)，說是要在里面挑選繼承人，結(jié)果不就是使勁讓小孩跑步游泳！”

　　一位鼻翼有顆痣的瓜子臉阿姨忿忿不平地抱怨著，拉過一門心思玩手機的胖女兒說道：“我家囡囡本來可好看了，現(xiàn)在又黑又矮都是祖母的錯！”

　　“說什么一個人過就可以，不用我們這些親戚住進來幫忙，我們哪里是貪圖她的大宅，不都是為了好好照顧她么?！?p>　　“現(xiàn)在好了，倒下去都沒人知道，如果不是護工發(fā)現(xiàn)，誰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發(fā)現(xiàn)這件事！”

　　當(dāng)然也有試圖和稀泥的人，慢吞吞地說著“再怎么說也是自古以來便流傳至今的儀式，也不能隨隨便便糊弄吧？阿姨有留下什么說明嗎，我們照著做不就行了嗎？”之類的話。

　　越來越多的親戚們或和身邊的人大聲抱怨或站起來發(fā)表高見，其中聲音最大的那位大喊著。

　　“遺囑呢？遺囑在哪？不是說有留下遺囑嘛，里面肯定有財產(chǎn)分配嘛，趕緊地拿出來別墨跡！”

　　眼看休息室內(nèi)爭吵不休，各懷心思的眾人因為祭祀和遺囑的事情躁動不安，室內(nèi)越發(fā)吵鬧的時候。

　　一位主持哀悼儀式的壯碩族老不得不站起身來主持大局，大聲說著族老們事先商量好的事。

　　“各位，各位，請安靜！安靜！吳女士不幸意外逝世是我們的一大憾事。事發(fā)突然，吳女士并未曾留下祭祀儀式的具體步驟，且也未曾指定的大宅和儀式的正統(tǒng)繼承人?！?p>　　爭吵不休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哪有多少人在乎什么祖?zhèn)鲀x式，關(guān)乎在場所有人切身利益的遺產(chǎn)分配才是人們真正關(guān)心的事情。

　　“悲痛之余，族老們決定，在吊唁儀式結(jié)束后，統(tǒng)一宣布財產(chǎn)的分配方法，有什么問題吊唁結(jié)束后再談?！?p>　　“到那時，除了分配財產(chǎn)，就讓我們最后一次尊重傳統(tǒng)，用潔凈的貢品供奉祭祀石，誠心誠意的祈禱一下，然后就在我們這代，結(jié)束這漫長的儀式吧?！?p>　　還沒等壯碩的的族老大聲地說完，立即就有持不同意見的人站起來嚷嚷。

　　一直不說話的一位阿姨突然站起來，大聲吼道：“等一下，我家真英就是正統(tǒng)繼承人，別人怎么能和我家分財產(chǎn)？”

　　另一位中年婦女面帶譏諷，嘲笑道：“哈，你在說什么？祖母明明把我家云迪當(dāng)做正統(tǒng)繼承人，幾年前還摸過他的頭，你家真英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不要想的太美！”

　　“各位，我家明溪才是……”

　　坐在大休息室角落，一臉尷尬的李思霽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真希望自己是一個透明人，能夠避免被面前吵的面紅耳赤的親戚牽扯進無盡的扯皮之中。

　　大多數(shù)不請自來的親戚其實并沒有收到通知，但也不妨礙他們過來碰碰運氣。

　　他們對著族老喋喋不休的抱怨和發(fā)問，整個休息室人聲鼎沸，吵的吵鬧的鬧，煽風(fēng)點火的不嫌事大，心中有求的滿面焦急，渾水摸魚的上躥下跳。

　　李思霽悄悄離開座位，趁沒人關(guān)注自己，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前，快速的轉(zhuǎn)身離開。

　　沿著游廊緩步走到入口庭院內(nèi)池塘便，總算將休息室內(nèi)無盡的爭吵甩在身后。

　　輕柔的晚風(fēng)送來陣陣荷香，淡紫色的菖蒲花隨風(fēng)輕輕擺動，在月牙下，一絲夢幻之感靜靜彌漫在逐漸升起的淡霧之中。

　　“思霽哥，怎么你也出來了？”

　　正當(dāng)李思霽沿著精美庭院內(nèi)的汀步慢慢散步，邊逗弄著池塘里的錦鯉時，身后傳來秦緣清冷的詢問聲。

　　“里面各位爭論的東西估計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而且吵的人頭疼。”

　　“再說，這次我也只是代父母過來祭拜一下，因為母親的事，大家一直沒能坐下來好好談過，我在那估計也不會聽到什么好話。這次吊唁之后，吳家這么漂亮的庭院估計我以后就沒什么機會再欣賞了，所以我就干脆出來走走?！?p>　　李思霽轉(zhuǎn)過身回答道，一邊遞出從休息室順來的點心，詢問秦緣道：“要不要喂喂魚試試？這里的錦鯉可真夠肥的，一定是平時經(jīng)常有人投喂吧?！?p>　　“不了?！鼻鼐壘芙^了李思霽遞過來裝有豆渣的塑料盒，指著東北角景觀亭邊不起眼的石燈籠說道。

　　“那里面是魚飼料的存放點，如果思霽哥喜歡投喂錦鯉的話，一會可以去那里拿點試試?！?p>　　“錦鯉以后可以慢慢玩，思霽哥。”秦緣從李思霽身邊錯身而過，柔順的發(fā)絲在空氣中浮游，“今天就是古老儀式里，一年一次舉行祈禱的日子，思霽哥你知道些什么嗎？”

　　“什么？儀式？”李思霽有些詫異。

　　“是的，那個儀式的具體步驟，除了突然逝去的祖母大人外沒有人知道。而祖母大人生前常說，思霽哥也許才是所有孩子里，最有希望繼承傳統(tǒng)的人?！?p>　　“如果那時候的訓(xùn)練能夠一直持續(xù)下去的話，也許思霽哥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獲得祖母的認可，繼承大宅，以及本家傳承數(shù)百年的驅(qū)邪師名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