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
“什么?”
“就是傻子的事啊,被車撞了,好慘啊,本來就是一個傻子,好不容易活到了30多歲,結果……唉,聽說他老媽哭得那叫一個慘啊,怎么有人會這么慘呢?造孽??!”
“怎么樣?死了?”
“沒死,但是跟死了也差不多,在特護病房待著,等死吧。不過也不一定,是在一個大醫(yī)院,設備很先進的?!?p> “造孽啊……”
兩個八卦的大媽從街道走過。
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青年聽到了她們對話,忽然間,英俊的臉上流下眼淚,他摘下眼鏡,抹了抹眼眶。
身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大學的博士生,他幾乎像《The Stranger》的主角默爾索一樣對所有人都冷漠,不過,此時此刻忍不住眼淚,因為這個傻子跟他有很深的淵源,小時候,傻子并不傻,還是他的老大哥,帶著他到處玩耍,后來碰到小混混,老大哥為了保他,腦袋上挨了一下,后來就變成傻子了,口眼歪斜,走路也一瘸一拐,成年之后只能以撿垃圾為生。
青年可能有20年沒想起這位大哥哥了,沒想到這次回家辦點事,居然碰到這檔子事,不知道為什么,他想去醫(yī)院看一眼大哥哥,也許是最后一眼。
青年回到家,媽媽驚訝:“眼睛怎么了?”
青年:“沒事,進了一粒沙。”
媽媽:“應該是兩粒砂,算了,不說這個,這次回來,要多住兩天啊,女朋友怎么也不帶回來給媽媽看看?”
青年:“她工作忙,以后吧。”
以后是多久,可能是永久,因為青年的女朋友也是神經(jīng)學博士,生活大爆炸里面的Amy那種,對結婚生子毫無興趣,跟青年同居只是各取所需,青年正好也不想娶妻生子,他不是守夜人,他只是stranger。
這樣的女朋友,帶回家又有什么用?肯定跟媽媽談不攏,說不定還會吵架。
找到了需要的資料、證件,青年問了一句:“傻子哥在哪家醫(yī)院?”
得到了答案之后,然后,他就出門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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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醫(yī)院是本地最好的醫(yī)療機構之一,恰好在出事的地點附近,所以,傻子就近送了進去,青年循跡來到了病榻之前,看著行將就木的傻子哥,插著各種管子,看上去更傻了。
看了三分鐘,一個想法冒了出來,青年去找醫(yī)院的腦科主任,表明來意——他是國內(nèi)頂尖的腦神經(jīng)研究所的博士生,他的導師正在尋求患者配合臨床實驗,病床上那個傻子,似乎條件正好符合,反正也活不了了,死了家里也沒意見。這樣,要請櫻花醫(yī)院配合一下,他會回去跟導師商量。
主任看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能參與這樣的實驗,在論文上銜尾附之也是一件好事,對他在業(yè)內(nèi)進一步發(fā)展大有裨益。
所以,雙方相談甚歡。
青年的導師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有阿爾茨海默病的早期癥狀,為了在腦機連接方面盡快取得進展,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立刻就同意了這個手術,青年博士會帶著設備從大學實驗室出發(fā),到櫻花醫(yī)院全權負責做手術,因為導師自己在實驗室還有別的事情做,他感覺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病人的家屬更是沒問題,傻子哥是青年的發(fā)小,知根知底,現(xiàn)在都這樣了,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yī)。
手術之前,青年博士皺著眉頭,嘴里叼著一根奇怪的電子煙,這是他測試藥物對大腦影響的時候染上的惡習,電子煙的藥物不是普通的煙霧,是他自己研發(fā)的,對長時間保持頭腦清醒有奇效,每當需要深度思考的關鍵時刻,他總是免不了叼著它,對手術的所有細節(jié)進行一遍又一遍地推演,避免任何地方出錯,所以他從不出錯,這也是導師看重他的原因,否則,是不會放心給他一個學生全權負責的。盡管是博士生。
“要取得爆燃的成就,得有一顆灰燼般的心。”
這是他導師的教導,在這樣的導師帶領下,本來就冷漠的青年,變得更加不近人情,身邊10米之內(nèi),所有人都會發(fā)現(xiàn),青年現(xiàn)在,除了手術上的事情,任何事都不關心了,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上一頓吃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下一頓吃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個護士小姐姐給他點的餐。
導師的腦機連接理論非常前沿,風險極大,甚至有些參數(shù)需要在手術過程中,視病人的反應來決定,青年博士生的責任比真正的腦殼手術醫(yī)生更大。
一旦手術失敗,傻子哥不但為自己做了一輩子傻子,更是要死在自己手下,文字意義上的。這樣的壓力下,確實需要灰燼般的心,才不會膽怯。
國外最先進的技術,能夠將10萬個電極植入大腦,導師的策略非常激進,已經(jīng)悄悄達到了30萬的規(guī)模,青年博士生更是決定,如果30萬電極無法喚醒死者,他會進一步走下去,直到100萬,200萬。
30萬是導師規(guī)定的安全上限,但冷漠青年從來不是循規(guī)蹈矩之人,跟他導師一樣。導師在學術官僚中是獨樹一幟的人才,從來不在乎更大的官位,更大的利益,領導硬要塞進他手下的庸才,導師全部都決然拒絕,他只要最頂尖的學生。
至少有三次,主刀的醫(yī)生需要青年博士生苦口婆心地述說這個手術的科研意義,要不然,他都堅持不下去,因為一次做這么夸張的開顱,開這么多“腦洞”,簡直前所未有。
瘋狂的導師,瘋狂的學生,瘋狂的醫(yī)生,全部湊到一塊兒,經(jīng)過半個月,每天都不停,才完成了這次手術。
100萬電極植入之后,病人的生命體征已經(jīng)非常微弱,看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跟之前所有的手術一樣,失敗是結局。
這一次可能非常接近成功,就差那么一萬個電極的區(qū)域,似乎沒有良好反應,真是非常,非常,非常遺憾。
在最后護士小姐姐拿來文件給他簽字,要結束這一切的時候,青年博士生一手拿著文件,一手拿著簽字筆,一嘴叼著電子煙,就那么站著,北風凌亂,他卻心如灰燼,這一站,就站了一個小時。
護士小姐姐:“魏先生?”
青年博士生:“把你們主任叫回來?!?p> 護士小姐姐嘟起小嘴吧:“我們主任累了一整天了,回家休息了?!?p> 青年博士生:“告訴他,我要把自己的一部分腦神經(jīng),移植到病人腦中?!?p> “哈?”護士小姐姐張開了嘴巴,可以塞進一個大鵝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