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磊站在民政局的落地玻璃前,明晃晃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有些讓人睜不開眼。
他看見蘇水瑤像兔子一樣地沖到一輛出租車前,慌慌張張地鉆進了后排座位,副駕駛的位置下來一個禿頂的男人,門一關,車子絕塵而去。
他嘴角向上牽了牽。低頭看了看手中淡藍色的小盒子。他一使勁,盒子的棱角硌得他手心有些微微地疼,他舉起手,攤開手指,盒子在陽光的照射下,周身發(fā)出熠熠生輝的光。
狐貍再狡猾終究也逃不出獵人的陷阱!
死女人,我此刻愿意放下所有的過往既往不咎,你卻棄之如敝屐。好!我會讓你嘗嘗后悔的滋味!
然而,誰能想到那個女人的瘋狂和跳脫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此后很多年,每每想起這一幕,他總是想,如果當初他能直接沖下去把她綁了,那么,他們后來的人生會不會平坦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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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急,蘇水瑤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開衫和打底的內衣。夜晚的車廂冷得有些刺骨,列車員早已經不見了蹤影,想要毛毯的愿望基本上沒有實現的可能。
她用手搓了搓裸露的雙臂,皮膚上凸起的疙疙瘩瘩,經她一陣猛搓似乎少了很多。
車廂里的乘客大多已經渾然睡去,偶爾一兩個拿著IPAD熬夜的年輕人,藍色的熒光映在他們臉上,隨著火車的晃動,顯得有些鬼魅恐怖。
旁邊的少年打著均勻地鼾聲,和著火車‘哐當’的節(jié)奏聲。她覺得自己像是身處一部無聲的電影之中,人物在賣力的表演,但產生不了一點的共鳴。
過道里又吹過一陣冷風,寒冷讓她的腦袋清醒無比。
她的思維仿佛跟著這奔騰不息的火車跑向十萬八千里。
她到底有多久沒有再回過那個叫做家的地方?
情急之下,她不知道為什么買了去C市的火車票?
或許,在潛意識里,她總覺得C市是離家最近的地方,遠遠看著,又不至于靠得太近。
“有種你就永遠不要再踏入蘇家半步!”時隔多年,父親蘇建成扭曲咆哮的聲音猶在耳畔。
橘黃色的水晶吊燈影射著一地的杯盤狼藉,餐桌上被摔倒的一只瓷碗正‘吧嗒吧嗒’地往下流著白瑩瑩的稀飯汁,那是弟弟蘇童的最愛,此刻他正摟著母親黃桂蘭,一臉驚恐地看著怒火中燒的父親。
妹妹蘇沫兒比蘇水瑤僅僅小兩歲,她早已經習慣了家里常年的戰(zhàn)火紛飛,有些漠然的端著碗筷靠在墻邊,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母親黃桂蘭穿著碎花的居家服,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額前幾縷碎發(fā)凌亂地覆蓋到臉頰上,她一手拍著蘇童試圖安慰她,一手捂住嘴巴壓抑著哭聲,說道:“建…建成,你別這樣,嚇著孩子們了!”
“哭!就知道哭!一點用都沒有,看看孩子們都被你慣成什么樣子呢?!”憤怒已經像一頭惡魔爬上了蘇建成的身體。
黃桂蘭的話成功地吸引惡魔的注意,他迅速地撲到黃桂蘭的身邊,一手試圖拽出蘇童,“看看!看看!男孩子不像男孩子,女孩子不像女孩子!這個軟蛋,那個混蛋,還有一個半死不活地像餓死鬼一樣!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
蘇童被他嚇得哇哇大哭,黃桂蘭使出全力抱緊他,蘇建成拽了半天沒拽動,干脆放開手,一腳向黃桂蘭母子踢去!
“啊……啊…...”慘叫聲響起,不知道是黃桂蘭的還是蘇童的。
蘇水瑤原本已經走到了大門口,看見發(fā)瘋的蘇建成孽打母親和弟弟,她像瘋了一樣,折回身體,用頭當武器,一頭撞在蘇建成的肚子上,大喊著:“你才是那個最混蛋的混蛋!”
蘇水瑤個頭不高,又偏瘦,可她發(fā)瘋的勁也不小,高大健壯的蘇建成被她撞得連連后腿幾步才穩(wěn)住身體。
他一站穩(wěn),條件反射似地用手猛推蘇水瑤,她被重重地摔了出去,一頭撞在大理石餐桌的桌腿上。
“哐當”一聲后,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連蘇童也張大著嘴巴忘記了哭泣。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黃桂蘭,她推開蘇童,跑向蘇水瑤,“瑤瑤!瑤瑤!瑤瑤!”
已經失去意識的蘇水瑤額頭汩汩滲出殷紅的血,瞬間,像丑陋的蔓藤一樣爬滿了一張小臉。
那一場混亂,以蘇水瑤住了整整兩個月醫(yī)院為代價。
出院后,她迅速放棄上重點高中的指標,填了一所離家十萬八千里的中專學校,留下了黃桂蘭偷偷塞給她的銀行卡。
兩個月,蘇建成一次也沒來過,聽說他又換了秘書。
她也不再關心,連母親都已經麻木,何況她這個女兒。
鬧騰了那么多次,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完整有愛的家,不想看見母親夜夜以淚洗面,弟弟妹妹整日惶恐度日。
那個有暴力傾向的自私愛財的男人,終究是她們生命中無法愈合的傷疤。
火車已經進入秦嶺山脈,在山洞間不停地穿梭。她抱緊雙臂,似乎暖和了一些。她把頭輕輕磕在雙臂上,閉上眼,意識里的最后一絲清明遠去,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
蘇水瑤是被一陣吵鬧聲驚醒。
長時間趴著,兩只胳膊酸麻腫脹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尤其是肩關節(jié)處,疼得像是要掉了一樣。鼻子徹底不通了,眼睛糊得有些看不清。
“大姐,麻煩你擦擦口水!”旁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
蘇水瑤迷瞪地轉過頭,渙散的目光終于聚集到眼前俊俏的臉上。
少年一臉嫌惡嘲弄地看向她。
蘇水瑤條件反射地用手抹了抹嘴角,干干的!
對啊,從小到大,她睡覺好像沒有流口水的習慣。
“哈哈哈哈哈哈哈…..”奸計得逞,少年爆發(fā)出歡快的笑聲。
NND,哪里來的小屁孩?!蘇水瑤氣得翻了翻白眼。
睡了一晚上,少年明顯情緒高漲了很多,“喂,大姐,你不會告訴我你是逃婚的吧!”他兩眼毫不客氣地在她身上轉了幾圈。
蘇水瑤低頭一看,我的天!她的開衫居然一直是反穿著在。
少年又發(fā)出‘咯咯咯咯’地笑聲。
“要你管!”蘇水瑤脫下開衫,調整方向。
“查票了,查票了!”列車員從車廂口邊喊著邊向這邊走來。
一路狂奔,慌亂中,蘇水瑤記得上車時,是把車票隨手塞在褲子后面的口袋里,她順手一摸,心下大驚,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