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那一年,當(dāng)真是下了好大一場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這糧食收成這樣不好,如今又是兵荒馬亂,都不知能否活著熬過這個冬天呦?!边@話是老農(nóng)嘆著氣說的,可放眼過去那哪里是尋常年月,就在那一年,先帝被廢圈禁,沒幾年就駕崩了,這些自然是后話。
還是那一年,林庭安出生,陳昌殺權(quán)臣周臨入京,扶新帝登基,年號嘉寧,史稱齊宣帝,同年,林北楊辭官歸鄉(xiāng)。
“沙場征戰(zhàn)數(shù)年,早見這國家支離破碎,如在風(fēng)中飄零,我大齊根基不穩(wěn),戰(zhàn)亂不休,內(nèi)憂外患?!碑?dāng)年林北楊抱著不足十歲的林庭安嘆:“庭兒,父親沒有什么愿望,只是盼你能平安長大,為自己活,好好的活著。”
想到父親,林庭安不禁恍惚了一下,眼淚“啪啦”滑了下來,她擦擦眼淚,回過神來。
她坐在馬車之中,一直注意著身旁的陳敬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他看了個遍也沒看出什么來,雖然是這樣,可她還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總覺得這個人不會這么平平白白的好心給自己帶路。
總不能不被殺人犯抓住又被人販子盯上了吧。
可如今若是不跟著他走,這天看著馬上就黑下去了,有野獸出沒可不是鬧著玩的,林庭安想著等下了山干脆拉著文秋就跑,跑到有人的地方差不多應(yīng)該就安全了。
“葉姑娘,你到了京城可有去處?”陳敬之一邊若有所思地問一邊瞅了瞅林庭安道:“可有親人朋友在那?
“無需陳公子費(fèi)心了?!绷滞グ不卮?,試探性地問:“請問此處距京城還有多遠(yuǎn)?”
陳敬之似乎看出了她的憂慮,笑了笑:“姑娘不必著急,這去處我已經(jīng)替姑娘想好了?!?p> “就不勞公子費(fèi)心了。”雖已入深秋,馬車上的空氣依舊是悶悶的,文秋在一旁竟有些昏昏沉沉的,這馬車中沒有開窗戶,林庭安一時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心中緊張,忙拍了下身旁迷迷糊糊的文秋。
“公子便送到這里吧?!绷滞グ残α诵ν媲暗年惥粗溃骸肮尤羰窃偎?,怕是要引來街坊四鄰的閑話了呢?!?p> “姑娘還未告訴我,為何出現(xiàn)在這深山之中,如今貿(mào)然離去,可不是吊在下胃口嗎?”陳敬之看著面前略慌張的林庭安,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袖道:“若姑娘是什么歹人,在下豈不是放虎歸山?”
“公子?!绷滞グ泊蛄艘粋€寒戰(zhàn),她身旁的文秋此時也猛地清醒了,林庭安搖搖頭道:“小女本就因家中變故,前來京城投奔親人,我也知道自己看起來形跡可疑,可公子,若非有性命之憂,又有誰愿意這樣的奔逃?”
“姑娘怎么不好奇,在下要帶姑娘去哪?”陳敬之反問。
“好奇又有何用?”林庭安強(qiáng)裝鎮(zhèn)定抬起頭,卻不敢看陳敬之的眼睛:“如今我又有什么可失去的?”
話音剛落,馬車突然一陣顛簸,慢慢停了下來。
“本來我不想帶你來這里?!标惥粗粗鴦倓傁萝囉行┎恢氲牧滞グ残α诵?,在她驚慌的目光下慢慢從自己袖口拿出了一個藍(lán)色的荷包晃了晃。
“快還給我!”陳敬之往旁邊一閃便躲過了上前搶奪荷包的林庭安,轉(zhuǎn)過頭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身旁的文秋本想幫忙,可被陳敬之一個目光狠狠地瞪了回去。
那荷包,應(yīng)該就是姑娘在地道悄悄藏起的那個。
“葉姑娘怕是不知道這里是哪里,那我來告訴你。”陳敬之把林庭安拽到身旁,迎著她的目光,攥著她的手愈發(fā)用力,狠狠道:“姑娘不說也沒關(guān)系,這里是廷尉,只要是個活人,就沒有吐不出來的東西?!?p> 林庭安的眼神里突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稍現(xiàn)即逝,她一瞬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咬咬下嘴唇,突然吃痛地“嘶”了一聲。
“我手腕實在疼得厲害,公子行行好能不能松開?”她抬起頭看著他,滿眼無辜。
“你這便怕疼了?”陳敬之話雖是這么說,可他對林庭安的樣子也著實吃了一驚,手上力道小了些。
“公子可是陳丞相次子,京城尹陳敬之?”林庭安笑著抬起頭,滿眼自信,看陳敬之愣著沒說話兩人目光交錯,林庭安慢慢行了一禮后道:“小女是原鎮(zhèn)北將軍林北楊之女,林庭安,剛剛欺騙公子,是怕公子為殺我父母的歹人,實屬無奈,還往公子見諒?!?p> “林姑娘?!标惥粗杂袘岩傻厮砷_抓著她的手臂:“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這樣。”林庭安慢慢向前走著,陳敬之生怕她跑了,便緊緊跟在她身后,看到陳敬之這個樣子,林庭安不禁笑出了聲。
“本來我是蒙在鼓里的,可公子帶我來廷尉,這可是我朝第一大獄,若非手上有實權(quán),定不會帶我來這里?!绷滞グ舱f著,轉(zhuǎn)過身來,望著陳敬之的眼睛道:“公子的衣著并不像尋常人家,這本來也沒什么,可公子自稱陳姓,又是京城人,如今人人皆知陳丞相權(quán)傾朝野,大公子又在戰(zhàn)場之上,能有這樣的能力的,便只有二公子您了?!?p> “你就不怕是我陳家積年恩怨,才禍及林將軍?”陳敬之此時心中有數(shù),攥緊了手中的荷包。
“我其實不知道?!绷滞グ驳脑挸龊蹶惥粗A(yù)料,她苦笑道:“若是進(jìn)了這廷尉,可不就任人拿捏了嗎?還不如賭一把來的好?!?p> “柳姑娘!”陳敬之著急起來:“聽到了嗎!清槿!”
“主子!”看到從人群中好不容易鉆出來的陳敬之,一直在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周簡趕忙奔了過來。
“無礙的主子?!敝芎喡杂行@訝地看著陳敬之:“這樣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
周簡何其聰明,看到陳敬之的樣子不免笑笑:“主子,想來這柳小姐來陳府不足百日,您那漫不經(jīng)心的性子,可有改觀啊。”
“你再胡說。”陳敬之斜斜瞥了他一眼,嚇得周簡低下頭,不再言語,暗想著這主子的凌厲勁倒是一點(diǎn)沒變。
如周簡所言,這場狂歡鬧劇很快就結(jié)束了,隨著潮水般的人群散去,陳敬之不斷向其中望去,可柳清槿就像不存在似的,竟再沒了蹤影。
“柳小姐!”周簡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在人流中不斷找著柳清槿的身影。
可過了許久,都未曾找到她。
“主子,柳小姐沒了?!敝芎営米约憾疾桓蚁嘈诺谋砬閷ο蛘谌巳褐写┧鬂M臉焦慮的陳敬之說。
“胡說什么。”陳敬之死死盯著人群,心里突然騰起一陣不好的預(yù)感。
“你去府上,多尋幾個人去找?!标惥粗ба溃芎喡犃T,扭頭就向府上跑去。
陳敬之抬頭向剛剛引起喧鬧的酒樓望去,只見剛剛?cè)鲥X的家伙早已無影無蹤,他暗罵自己,忙向酒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