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端起面前的靈茶,仔細(xì)地吹了吹,抿了一口。坐在對面的陳淵然也頗為講究地品聞了一番,這才送到嘴邊喝一小口。
李恬的目光在不停地打量著對方,似乎想要看清這位號稱是神算子的江湖騙子究竟是何許人也,陳淵然也頗為坦蕩的任由李恬打量著,似乎毫不在意,雙方都保持著沉默。
僵持了許久,最終還是陳淵然苦笑著先開了口,“我們能不能好好談?wù)?,這樣大眼瞪小眼也沒什么用啊?!?p> 李恬依舊很嚴(yán)肅,沉聲說道,“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p> “請便?!?p> “是誰發(fā)現(xiàn)了萬有引力?”
“牛頓他老人家?!?p> “誰提出的進化論?”
“達爾文先生。”
“勾股定理是什么?”
“直角三角形的斜邊長平方等于兩個直角邊長的平方和?!?p> “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國家是?”
“俄羅斯。”
“元素周期表第二十號是什么元素?”
“著你讓我數(shù)數(shù),氫氦鋰鈹硼……是鈣!”
“三長一短……”
“選短的,三短一長選長的?!?p> “格林公式是什么?”
“這個就算了吧,我高數(shù)當(dāng)初沒及格,能記得是高數(shù)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p> 李恬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停止了自己的發(fā)問。陳淵然也是抹了抹額頭的汗,顯然一番智力問答他并不算游刃有余,“怎么樣,算我過關(guān)了吧。”
“嗯,差不多確認(rèn)你至少高中的知識水平了?!?p> “喂,我大學(xué)都畢業(yè)了好嗎,只是忘了高數(shù)而已?!标悳Y然不滿地把杯中的靈茶一飲而盡,“講道理,能說出‘游泳健身了解一下’難道還不能證明我的身份嗎?”這是當(dāng)時陳淵然貼在李恬耳邊說的話。
李恬慫慫肩,假裝無辜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哪兒聽來了這么一句。”
這并不是忽悠陳淵然的假話,這個世界出現(xiàn)了許多受現(xiàn)實世界影響的東西,比如伊芙琳的熊寶寶睡衣,他也不敢完全確定對方一定就是和自己一樣——
從現(xiàn)實世界穿越而來的人。
不過在一串問題結(jié)束后,李恬基本能確認(rèn),至少對方對現(xiàn)實世界是有很充足的認(rèn)識的。
陳淵然也沒有計較李恬的各種層層試探,在這個世界里,小心謹(jǐn)慎是最基本的守則。
“你也是附身到一個NPC身上的嗎?”李恬問道,他以前玩游戲沒有見過陳淵然這個角色。
“是的,真知觀的大弟子陳語仁,陳淵然是我現(xiàn)實世界的本名,深淵的淵,自然的然。你這個角色我也見過,是天玄門的誰來著?”真知觀李恬倒是知道,是八大宗門之一,位于中部云州,只是他以前玩游戲自然不會關(guān)注別的宗門的NPC,沒有聽說過陳語仁的名字。
“天玄門三弟子李止一,我自己本名李恬,恬靜的恬?!?p> “天玄門不是在江州嗎?你怎么會來到西江城來?!标悳Y然正色地問道。
“你不是神算子嗎?既然都能找到我,怎么會不知道我因何而來?”李恬沒有回答,反而把問題拋了回去。
陳淵然一直以來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終于嚴(yán)肅的起來,“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陳語仁這個NPC,按照游戲劇本設(shè)定,是真知觀千年一見的占卜天才,神算子稱號也由此而來。我利用我的天賦……”
“是陳語仁的天賦?!崩钐裾卮驍嗟?。
“都一樣?!标悳Y然擺擺手,示意讓他繼續(xù)說完,“我利用我的天賦,去算和我一樣的異鄉(xiāng)人,他指示我來到西江城,說身懷天玄劍法的你會出現(xiàn)在靈氣異動之時?!?p> 李恬也凝重了起來,“你是說那天……”
“沒錯。”陳淵然打了一個響指,“身懷天玄劍法顯然是說你穿越到一個天玄門的NPC身上,我便算了算你為何從江州來到西江城這里,可天意卻是一片混沌,摸不清答案。”
“天意一片混沌……是什么意思?”李恬皺著眉頭,他心里有些什么說不明的奇怪感覺。
陳淵然解釋道,“占卜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即便是神算子的我,也有很多事情是算不到的,比如……”
陳淵然的手指朝著上方指了指。
李恬自然知道他指的不是這茶館的頂梁,而是……天。
“一切與天意有關(guān)的事情,占卜都得不到結(jié)果?;蛘哒f,占卜就是向天意這個搜索引擎詢問答案,水平越高,答案越準(zhǔn)確。但只要涉及到天意他自己的秘密,他就會保持沉默。”
李恬明白陳淵然的意思了,他也知道為什么陳淵然占卜不到答案,因為天玄門四人來到西江城的原因,正是來自于一場不明不白的天劫,掌門與太上掌門死于非命,為躲避星城山的壓力,他們才來到這里。
但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眼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所謂的同鄉(xiāng)人。
“我們天玄門……”
“你們天玄門遭遇了天劫,是嗎?”陳淵然主動接過李恬的話茬,在李恬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但面色卻不露一絲破綻。
“沒事啦,你對我有戒心,我很明白,但你要相信……”陳淵然并不在意李恬對自己的隱瞞,“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夠理解你,只有我們,才是真正的命運共同體?!?p>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們真知觀也遭遇了天劫。所有境界到了天河境和歸真境的前輩們,都死在天劫之下了?!?p> “什么?!”陳淵然的這番話讓李恬再也無法克制住情緒,驚呼出聲來,“原來你們也……”
“是的,而且消息很快就走露了出去,想來是我們真知觀的奸細(xì)泄露的,封魔谷的人很快就對真知觀下了手。好在被我提前算到了,大家都提前逃亡了東玄各地,我就來到了西江城來尋你,一路上可沒少遇到封魔谷的人。”
封魔谷同樣是八大宗門之一,和真知觀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封魔谷……沒有遭遇天劫嗎?”李恬忍不住出生問道。
陳淵然搖了搖頭,“我就遇到了天河境的強者追殺,還好通過神算躲過一劫,不然怕是都見不到你一面。而且,今天見你,也可以證明我的猜想了?!?p> “你是想說,真知觀和天玄門的天劫,和你我有關(guān)?”李恬沉聲回答道,陳淵然點了點頭。
李恬有些沉默,過了許久才開口道,“所以,天意是知道我們倆的存在,而且,給我們倆的穿越送了份‘大禮’?”
“很有可能?!?p> 李恬又是一陣沉默,“為什么?”
陳淵然苦笑地聳聳肩,“你這題可超綱了啊?!?p> …………
氣氛有些壓抑,大概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上有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厲害東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讓李恬很有壓力。
更重要的是,他很自責(zé),如果是他的到來,導(dǎo)致了天玄門掌門和太上掌門的死,他又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大師兄、二師姐和小師妹。
那個把四個徒弟當(dāng)女兒和兒子一樣養(yǎng)的師尊,盡管和李恬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他卻沒辦法做到冷漠地接受這一切,平淡地就把兩人的死亡從自己身上摘出去。
大概是看出了李恬的心情不太好,陳淵然主動開口道,“聊聊現(xiàn)實世界吧,你多大了,在讀大學(xué)嗎?”
“我……高中剛畢業(yè)不久,本來就要上大學(xué)了,結(jié)果……”李恬的表情更差了。
“有女朋友了嗎?高中是不是不許你們早戀???”陳淵然見又戳中對方痛點,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沒有,單身十八年……”李恬的面色越來越黑。
“是嗎?我倒是有個女朋友,溫柔,體貼,美麗,大方?!?p> “滾啊,現(xiàn)充都給我去死?!?p> “她叫清兒,是我大學(xué)的同學(xué),我們在一起六年了,我……很久沒見她了,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陳淵然低下了頭,一直都表現(xiàn)得很輕浮的他,第一次顯得這般失落。
“我很想她?!?p> “對不起?!崩钐窀械接行┍?。
陳淵然搖了搖頭,強撐起一個笑容來,“你呢,沒談過戀愛,難道連個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嗎?”
李恬沉默,他想起了一個女生。
…………
…………
她叫許詩曼,小李恬一歲,兩人是青梅竹馬,雙方父母都是關(guān)系極好的朋友。
自小這兩人就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小學(xué),初中,高中都是一個學(xué)校。當(dāng)初兩家人為了讓李恬和許詩曼一個年級,甚至讓她早一年讀書上了小學(xué)。
一起上下學(xué),一起寫作業(yè),周末還經(jīng)常兩家人一起出去玩,兩人的關(guān)系可想而知的親密。到了高二那年,不愛打游戲的許詩曼甚至為了李恬特地買了一個游戲頭盔。
這樣的關(guān)系持續(xù)到了高二寒假的一天,許詩曼在游戲里主動和李恬表白了。
也許是不好意思當(dāng)面說,她選擇了游戲里表白的方式,沒有什么復(fù)雜的說辭,也沒有使用什么好看的游戲特效。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喜歡你”,就用盡了那個女孩全身的勇氣,不敢抬頭看向李恬。
李恬在對方的告白攻勢下慌了神,他猶豫了許久,最后告訴許詩曼他現(xiàn)在去她家門口,他想當(dāng)面告訴他。
兩人就住在一棟樓的樓上樓下,他爬上樓,看到的是一臉喜意的她,許詩曼主動上前撲到了李恬懷里。
李恬的身體很僵硬,猶豫了許久還是說出了那句他后悔很久的話。
“對不起小曼,我想我不能答應(yīng)你?!?p> 許詩曼緊緊環(huán)抱的雙手,仿佛突然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沒有質(zhì)問,也沒有哭鬧,只是慢慢退出李恬的懷抱,臉上是勉強支起的笑容。
“對不起,恬哥?!?p> “不不,應(yīng)該是我說對不起才是……”
“恬哥才沒有對不起我?!痹S詩曼笑容愈發(fā)勉強,背過身去,眼里淚水還是落了下來,“我應(yīng)該知道答案的才是,卻還是任性地讓你做選擇。”
“我先回去啦。”許詩曼抹去臉上的眼淚,強笑著和李恬說道,沒有等回答就跑回了家。
后來兩人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許詩曼總會遠(yuǎn)遠(yuǎn)的躲開李恬,界限傳說的游戲里,許詩曼的賬號也再也沒有亮起過。
兩個人的故事很簡單,如果寫成一本言情小說,劇情單薄的會讓人沒有讀下去的欲望。但長期的陪伴,孕育的感情卻是復(fù)雜的,有友情,也會有愛情甚至是親情。李恬后來經(jīng)常會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喜不喜歡詩曼,他覺得自己是有喜歡的,只是那份喜歡,或者說好感,也許并不能承擔(dān)起愛情的重量。
陳淵然的話,讓李恬想起了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姑娘,過去的她在李恬眼里,仿佛從未長大過??纱藭r,他卻很想念她。
不是那種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想念,只是因為傷害了對方而后悔,也許當(dāng)時他能處理的更好些,這種悔意,在此時此刻此地,放大了無數(shù)倍。
不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好重新說一遍對不起。
…………
“不說也罷?!崩钐駭[了擺手,眼里滿是落魄。
“看你醞釀了那么久,還以為會講出個什么驚天地動鬼神的故事?!标悳Y然也識趣地沒有多問,給李恬倒?jié)M一碗不知何時叫來的酒,“來,喝酒,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p> 穿越而來的兩人,哪有什么快意灑脫,心里裝的都是對過去的懷念。
飲酒愈是暢快,心里愈是郁結(jié)不清。
這一天,兩人喝得酩酊大醉,仿佛一醉就真的能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