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忠與猾
“太苦了,我不喝?!痹瑸]雪說著就將手一推,將一整碗苦汁子湯藥,全掀到了小鵲兒的懷里去。
“呀——”小鵲兒被燙的尖叫一聲,立即就跳了起來。
啪的一聲,懷里的藥碗,掉地上摔碎成幾瓣兒。
烏黑的湯藥,全都潑灑在她桃紅色衣衫的前襟和裙子上,順著胸口往裙子上淌下去,她既燙的疼,又心疼自己的衣服。
“姑娘你怎么不小心點兒,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臟了?!?p> 她一邊忍不住抱怨,一邊站在床邊兒就急著抖起衣服上還沒滲透的汁水。
采菱聽了袁瀅雪的話,正不由地盯著小鵲兒的耳塞子出神。
突然被小鵲兒這么一出嚇了一跳,急忙一把將她推開:“你怎么跟姑娘說話的,姑娘又不是故意的。再說衣服臟了,洗了就是,嚷嚷什么。也是一點眼色都沒有,你站遠點兒,別弄臟了姑娘的被褥?!?p> 小鵲兒一下子被疾言厲色的采菱,推出幾步遠去。
她氣急了,瞪著去給袁瀅雪倒水的采菱,又怨恨地看著袁瀅雪,正想說什么。
就與袁瀅雪冷凝的目光對上,她心猛地一跳,低下頭轉(zhuǎn)身就跑走了。
采菱狠狠白了小鵲兒的背影一眼,罵道:“真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這還是不是一個當人奴婢該有的樣子?!?p> 袁瀅雪接了采菱捧上來的茶,她緩緩喝了一口,干涸的喉嚨舒服了好多,“奴婢?小鵲兒大約覺得自己不是吧?!?p> 她挺著疲累的身體,往床頭上靠。
采菱立刻拿了松軟的迎枕擱在她背后,給她靠著。
她聽著袁瀅雪的話,不由地笑著:“姑娘睡糊涂了不成,小鵲兒她不覺得自己是丫頭,那她還能是什么?”
袁瀅雪微微一笑,沒說話。
她也后來聽張媽媽說的。
這小鵲兒是母親當年出門做客的時候,在路邊遇到的小乞兒。
當時母親剛剛懷了孕,看才三四歲年紀的小鵲兒,可憐兮兮的蹲在墻角里縮成小小的一團,一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她,就起了惻隱之心,用帕子給她包了幾塊糕點。
結(jié)果還沒等張氏離開,就有一伙身強體健的乞丐,撲上去將糕點搶了精光不說,還把她踢到了路當中,人群紛紛閃避,小鵲兒哇哇大哭。
實在是太可憐了,張氏便將她帶了回來。從此就養(yǎng)在了張家,就算提前她找個了玩伴。
后來,母親死了,張家原本的奴仆都散了干凈,只有母親的乳娘張媽媽,丫頭采菱采芹,還有小鵲兒,愿意留下。
外頭袁家的人多半都不好相與,對她們都是處處高人一等的樣子,她們彼此在一起相依為命七八年,就是養(yǎng)狗也養(yǎng)出感情了。
于是,小鵲兒再怎么貪嘴、偷懶、沒規(guī)矩。
采菱采芹也當她是上頭沒個管事媽媽教導她規(guī)矩,自小的散漫慣了,出了錯,往往都是罵上兩句,就過去了。
她們拿小鵲兒當一家人,小鵲兒卻只拿她們幾個,當傻瓜。
袁瀅雪看了眼身邊的采菱,采菱長的比采芹還要好,如今十六的年紀,體態(tài)修長,腰肢似盈盈一握,行事爽利,眉眼總是帶笑,再她脆脆的嗓子說著俏皮話,看著人就心里歡喜。
小鵲兒才會妒忌吧。
又因為采菱管教她,管的嚴,更是對她懷恨在心。。
袁瀅雪不再說話。
采菱只當她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便也安靜了下來。
她走去外頭,拿起水盆和抹布,手腳麻利跪在地上,清洗剛才打翻在地上的湯藥。
看著這藥,采菱忙說:“對了姑娘,這次落水,慈安堂那邊根本就不想管,奴婢給采芹將屋里碎銀銅板的湊了湊,買通二門上的婆子,才跑到了外頭去。您知道嗎?奴婢本想著,能抓上幾服藥就不錯了,沒想到在廣仁堂遇到了秦少爺……”
采菱接下來的話,袁瀅雪眸光微動,她想了起來。
秦少爺,好幾個呢,但是采菱說的,自然是秦文之了。
秦家,是堇州府真正的百年望族、書香世家,從前的榮耀,秦文之的曾祖父位及皇太子太師不必細說。
如今秦老夫人的嫡長子秦正輝秦大人,是六部之一的禮部尚書。秦家庶出子弟,還有旁支的,也有一部分人在其他州縣做著地方官,真正的根系發(fā)達、枝繁葉茂。
袁家如果是踩著張家才起來的暴發(fā)戶,依附薛閣老的藤蔓,秦家才是真正成長為一棵不依附與任何勢力的參天大樹。
她外祖父張家是外來戶,當年活著的時候,和致仕回老家的秦老太爺一見如故,相恨見晚。
秦老太爺當外祖父是知己,秦家的有些人,只因為張家朝中無人,便覺得外祖父對秦老太爺目的不純。
后來,外祖父和外祖母先后故去,母親張氏,她性情溫婉內(nèi)向,在與秦家人來往的時候,因為一些薄待和冷眼,便漸漸的淡了。
張家和秦家的關(guān)系要僅僅與此,也就算了。
可惜,在前世活到二十歲的她,才知道,外祖父和秦家的老太爺有過某一個約定的。
只是在外祖父死了沒幾年,秦老太爺突然生了急癥,當晚就去了,連京城里的秦家大老爺秦正輝也沒來得及看到秦老爺子最后一眼。
而知道內(nèi)情的秦老夫人,卻并沒有履行他們二人的約定。
至于秦文之。
他在秦家多受寵,就代表著她將被秦家的大太太,有多么的不屑和厭煩。
自古人們看待男人和女人的行為準則就不一樣,對男人各種寬容,對女人各種苛刻和約束。
尤其牽扯到男女之情上,明明是男人糾纏女人,人們就說一定是因為女人太輕浮。
男人婚前有女人,那是風流,那是多情。
女人婚前要有男人,就得去死。不死,也是要關(guān)在廟里頭,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面對采菱對秦文之由衷的熱情和感謝,袁瀅雪的態(tài)度冷淡多了:“這事我知道了,以后就不要再說了,等有一天我去了京城告知父親,父親自然會報答他的?!?p> 絲毫沒有把秦文之的幫助,當成對她個人的愛慕,而是秦家對袁家的幫忙。
察覺到袁瀅雪聽到秦文之不高興,采菱楞了一下,她從沒見過姑娘這樣拒絕的態(tài)度。
從前就是有什么不愿意的,也只是低頭不做聲。
“是?!彼挥傻土祟^,姑娘再小,也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