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漳低著頭,看杯子里的橙子果粒起伏不定,然而時間一長,它還是緩緩沉淀到底部。
就像是他和這些朋友,他腦子笨,不會說好話,家境也不怎么樣,一中是肯定考不上的,家里哪怕會為他花錢,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尤其是現(xiàn)在……
和宋涼他們比起來,他就是地上的泥,到底不是一路人。
“涼姐?!?p> “嗯?”
“我,我可能過段時間就去打工了?!?p> 劉漳不知道這句話花了他多少勇氣,他連頭都不敢抬起,就像是扒了自己建立起來的偽裝外衣,露出自己的本質(zhì)。
他們是朋友,卻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少年的自尊心在這一刻搖搖欲墜。
宋涼卻早有了預(yù)感,所以聽到這話她并不驚訝。
“去哪?”
劉漳咬著嘴唇,鼻尖發(fā)酸,但他不想讓宋涼看出來,故作輕松道,“嘿,還不知道呢,就是可能要辜負(fù)涼姐的一片好心——”畢竟這么久以來宋涼是最照顧他的。
“要不你跟著我干?”
劉漳一頓,驚訝的抬起頭,“干、干啥呀?我我什么也不會?!?p> 宋涼避開他微紅的眼,溫聲道:“學(xué)嘛,我記得你滿十六周歲了吧,中考之后就能辦身份證,我手里有點閑錢,想做點生意,正好缺幫手,你有沒有興趣?”
劉漳吸了吸鼻子,算是清秀的臉上有些猶豫和無措,但更多的是是迫于生活的無奈。
“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沒有人能幫我?!?p> 宋涼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上輩子劉漳就是突然之間消失在她們之中,但再怎么樣,劉漳也不會不打招呼就離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么想,她也就這么問出來了。
“涼姐,你別問了?!?p> 這話落地,玻璃杯應(yīng)聲而碎,不遠(yuǎn)處傳來老板的注視,耳邊的女聲帶著怒火,“我他媽讓你說!”
“……我媽出了意外,我想救她?!?p> 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劉漳猛的低頭擦了擦淚水,但一張嘴就繃不住溢出幾聲嗚咽,以及含糊不清的話語。
他爸跟別的女人跑了,他媽一個人扶養(yǎng)他長大,她原是個鄉(xiāng)下女人,半個大字不識,為了養(yǎng)活兒子,只能出來討生活。
兩人住的是地下室,吃的是清湯寡水,靠著母親在菜市場賣菜勉強(qiáng)過活。
他也曾經(jīng)怨過,為什么自己要過這樣的苦日子,為什么自己出生在這樣家庭里,可這些不成熟的想法在知道母親出事之后全部化為了虛無。
“我不能沒有她?!?p> 宋涼沉默良久后,張張嘴,“要多少?”
太多了她也沒有,不過倒是可以想辦法和梁女士借一點,但梁女士會借嗎?宋涼陷入沉思,直到耳邊傳來一個數(shù)字。
“什、什么?”
“手術(shù)費……兩萬?!?p> 一口長氣呼出,宋涼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
“你好好準(zhǔn)備考試吧,手術(shù)費不用擔(dān)心?!?p> 瑪?shù)聡標(biāo)纻€人了。
“???”劉漳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宋涼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恨鐵不成鋼的罵道,“啊什么?。∧闾孛窗褍扇f說的跟兩百萬一樣!”
“把醫(yī)院地址和病床號給我,明天去給你打錢。”現(xiàn)在太晚了,銀行都關(guān)門了。而且現(xiàn)在她萬分慶幸自己早早的把存折要了回來。
后背一身冷汗,宋涼最后維護(hù)一下小少年的自尊,她悠閑的撐了個懶腰,“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起身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出店門卻遇見了樹下站著的江白,他眼角下意識往店里瞥,宋涼害怕他問出什么話讓劉漳尷尬,連忙推著他往外走。
江白順著后背的力道,腦中卻在回憶剛剛宋涼一臉怒氣摔杯子以及劉漳滿臉淚水場景。
因為擔(dān)心宋涼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他就多留了幾步,目睹了兩人聊天的全部過程。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宋涼從一開始的淡定自如,到怒火沖天,再到笑著揉搓劉漳的頭。
怪怪的。
江白握緊手掌,忽然就想起來一些沒有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這幾次接觸下來,宋涼雖然看著和柳漫漫和李渠關(guān)系最好,可遇到什么事第一反應(yīng)都是找劉漳去做。
為什么呢?
劉漳那張清秀的臉在江白的腦子里一閃而過。他盯著宋涼面帶笑意的側(cè)臉,抿抿唇,“劉漳為什么會哭?”
宋涼一愣,沒想到竟然被他看見了,不過想來這么遠(yuǎn)的距離他應(yīng)該什么都沒聽到,便只是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輕松自在。
“這是個秘密。”
有風(fēng)拂過,帶著溫?zé)?,江白卻覺得心底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