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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風(fēng)起處

第三十四章

云生風(fēng)起處 無用靈 3022 2019-09-13 23:02:09

  緊趕慢趕,吉遙掐點跑到停車場,氣管跟被人糊了層糨糊似的怎么都喘不夠,等終于跑到昌云旁邊,直接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吉遙仰面倒在車前蓋上,胸脯一拱一拱的,跟關(guān)了頭剛出生的小象似的:“你、狠……”她大喘氣,兩只胳膊不安分蹭在車上上下?lián)]動,有氣無力地控訴:“我,遲早有一天,被你整死……”

  昌云靠在車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還以為您多硬氣,不下來呢?!?p>  昌云走到吉遙身邊,瞧她汗涔涔、紅撲撲地臉蛋,越看越喜感:“呦呦呦,瞧這喘得。”忍不住伸手戳戳,結(jié)果遭到對方炸毛般強烈地抵制。

  昌云不以為意,抱胸站回,心里臉上樂呵呵的:“行了,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上車吧?”

  吉遙躺著不動,兩只眼緊緊的閉著。

  說實話,腦子有點沉。昨晚喝的有點多,心里事兒又比較重,酒精上頭的后果顯然的比以往任何時候來的都厲害。

  昌云似乎也看出吉遙的不舒服,耐著性子等了會兒。

  停車場的空氣不流通,整個空間里的時間都像不會流淌一樣,沉靜的讓人能聽見另一頭的車來去時碾壓路面的聲音。

  喘息聲漸漸平了,吉遙慢悠悠睜開眼,灰黑色的鐵質(zhì)鋼管從他正上方穿行而過。盯著頂上的管道看了會兒,感覺天地都在緩慢旋轉(zhuǎn)。

  昌云看她一眼,起身,衣袂翩然:“走吧。”她說。

  片刻,吉遙雙手后撐。

  拉門聲響時,吉遙小跳落地。

  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耐\噲隼锸幤鸬偷偷幕匾簦瓶醇b:“悠著點?!彼吐曊泻?。

  吉遙低著頭,伸手比一個OK。

  “開慢點啊,有點暈?!?p>  “要不要先去藥店買點醒酒的?”

  “不用,喝多久了都,回去吃點消食片?!?p>  “行。”昌云開始踩油門:“不舒服再跟我說。”

  車開出車庫,陽光落進來。

  拐過路口,遇到一個紅燈后一路暢行。

  梧桐樹的葉子被光照得發(fā)亮。

  吉遙盯著路,低聲說:“還挺順利?!?p>  “嗯,次次都卡的準?!闭f完,又掐著最后五秒過一個綠燈。

  車里安靜的能布置高考。

  吉遙目光呆滯,兩眼間連個滅點都找不到。她不說話,昌云也不說,詭異的沉默像被人拿刀劈開,生生變成敵我雙方的對峙般的鋒芒火氣。

  星星點點的火光從吉遙心口冒出來,霎時便在她薄弱如蟬翼的防線上燒出焦邊的小洞。

  再看昌云,她倒還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吉遙終于忍不住了,她盯著昌云的側(cè)臉,問:“你沒什么話想跟我說?”

  昌云撇嘴:“……真是不好意思,被你看出來了?”

  吉遙不耐煩:“說吧,早說完說都是說,早說早痛快!”

  昌云認真的點點頭,隨后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她,道:“回去好好洗澡,真的,好好洗!你現(xiàn)在臭的跟菜市場拿垃圾堆里壞掉的鯽魚似的!”

  吉遙:“……”

  昌云繼續(xù)皺著臉吐槽:“你剛坐進來我就想說了,一直憋著呢!真是,又要保護你自尊心又要降你身上的味兒我把這空調(diào)都調(diào)最低了,差點沒凍死我——”

  “昌云?!奔b抓著頭側(cè)的手把忍無可忍的呵斥她:“你給我老實點!好好回答上級指令,我問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你這說說說的都說了些什么???還學(xué)會打馬虎眼了還?”

  “喲,挺硬氣啊?”昌云皮笑肉不笑的回擊:“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我之前還不咋相信,現(xiàn)在看看你,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

  “別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就說!就說我,我的事你準備怎么處理!”

  “你什么事?這不都好好的嗎?”

  “哎呀你可得了吧!擱這騙誰呢,我現(xiàn)在什么處境我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講的跟真的似的還?行,你說,你什么處境???發(fā)生什么了至于你連處境這詞兒都用上?”

  “昌云!你別跟我裝傻!”吉遙大叫。

  日頭躲在云層后跳躍,陽光如金縷織成的絲帛輕柔舞動。

  昌云熟練的打著轉(zhuǎn)向盤,涼棚下穿著黑色制服的保安在經(jīng)過時向她們注目。

  她不用回頭,都能猜到吉遙眼神里的情緒:倔強、受傷、自尊、自嘲。

  昌云忽然很想笑。

  這么多年,你真的一點沒變。穿衣品味不變、行事風(fēng)格不變……甚至遇事就逃的品性,都沒變。

  一路馳進地下車庫,昌云一眼都沒看過她。

  又開始了。她又開始不說話。又開始面無表情旁若無人。又開始跟臺風(fēng)似的不動聲色卻渾身低壓的醞釀風(fēng)暴潮。

  吉遙齜牙咧嘴,只覺得全身上下都要被昌云氣爆了。

  后視鏡里映出昌云冷若冰霜的雙眼。

  看后視鏡,掛倒擋,松駐車制動操縱桿,后倒,與此同時轉(zhuǎn)向盤急速轉(zhuǎn)動直至極限,立刻,眼神回撤至相對后視鏡,立即回轉(zhuǎn)方向盤。

  如果是在戈壁,這一定是場連塵土的流向都流暢完美的表演。

  熄火。

  昌云面無表情的解開安全帶,開鎖開門,邁步下車。

  她速度很快,明顯在克制著什么。

  吉遙準備不及,一聲昌云,大半句都被折在哐當(dāng)摔上的門聲里。

  還沒到下班時間的停車場空蕩蕩的,任何細枝末節(jié)的聲音都可以被無限放大。

  比如吉遙追出車門大喊的一聲:“昌云!”

  也比如,回音消弭后,突然消失的腳步聲。

  陡然的靜,猶如閃電爆發(fā)前壓城欲摧的黑云,烏壓壓,一股腦的涌向吉遙。

  哪怕在昌云轉(zhuǎn)身的瞬間,后悔如排山倒海般涌來。然而時候已到,為時已晚。

  大約二十米開外的地方,昌云表情陰翳:“你想說什么?”

  吉遙的手,下意識抓緊了車的右耳:“我想、我想說,我們要尊重客觀事實,你不用考慮我——”

  昌云雙手插兜,開始一步步往回走,可她口中的話卻沒有停。

  不知是不是錯覺。吉遙只覺得,她聲音里的溫度正隨著她每走來的步子在變冷。

  “不用考慮你什么?”

  吉遙喉頭滾動,聲音不自覺地開始發(fā)虛:“桔梗、桔梗的話我都聽到了——”

  “所以。”

  “我覺得她說的沒錯,我不適合當(dāng)?shù)觊L。”

  “嗯,繼續(xù)?!?p>  “我擔(dān)不起余杭這家店,我也擔(dān)不起你對我的信任……”

  “你想走?”

  吉遙低下頭,徹底沒了聲音。

  昌云的腳步聲已經(jīng)來到車的另一側(cè):“覺得自己不適合當(dāng)?shù)觊L,也覺得不想再給我添麻煩,所以……你想離開?”

  沉默像黑色的鎖銬從上到下套住了吉遙。

  “嘭——!”

  越野開始狂叫。

  吉遙猛地一抖,昌云鐵青的臉色映入眼簾。

  “吉遙,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他媽就是一個逃兵?!?p>  “從前是,現(xiàn)在依然是!”

  像被人當(dāng)頭砸了一拳,吉遙呆呆看著昌云的臉,只覺得耳暈?zāi)垦!?p>  “你說想走是因為什么?不適合當(dāng)?shù)觊L……呵?!辈茪鈽O反笑,一雙眼卻像被人揚了把沙子,迅速開始發(fā)紅發(fā)燙:“吉遙,你摸著良心回答我,你有一天把自己真正當(dāng)成過余杭的店長嗎?”。

  吉遙雙拳緊攥。

  “嘭!”

  又是一拳爆捶。

  車輛告警聲尖銳刺耳,昌云忍無可忍怒吼吉遙:“說話!你不是要說嗎?說啊!”

  吉遙咬緊牙關(guān),死死的盯著她。

  “怎么不說了?!不想說了?不敢說了?后悔了!?”

  昌云看著垂頭沉默的吉遙,只覺得心口的動脈像被人拿手掐住了一樣,突突直跳,卻不過血。

  “想走是嗎?”昌云俯身,雙臂筆直,用力的撐在堅硬的車前蓋上。

  黑亮的油漆反著她倒影。

  吉遙慢慢抬頭,眼神定在昌云臉上,眼眶已經(jīng)變了顏色。

  昌云低聲說:“我說過,你想走,我不留你。但我希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p>  “吉遙,你究竟是為那些人對你造成傷害而感到憤怒,還是因為,你發(fā)現(xiàn)在他們的指控面前,自己竟然無話可說?!?p>  吉遙渾身一顫,幾乎是下意識的想撇開眼睛。

  “看著我!”

  昌云死死的盯住她,目光如炬擊的吉遙節(jié)節(jié)敗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是不適合當(dāng)?shù)觊L,你只是從來沒把余杭春醪放在心上;你說不想給我添麻煩,你想離開,不過是害怕自己成為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害怕自己成為笑話,你想走,可你沒想過,你走之后,我又會成為什么。

  吉遙,為什么你所有的考慮里,從來沒有我。

  昌云站起身,滿身怒火飄搖成雪。

  良久,她注視著吉遙,低聲喃喃:“吉遙,你從來都是這樣,你可以為了到底要不要和室友出門吃飯而糾結(jié)、可以為了要不要買一件外套而猶豫……”

  “可你每次選擇放棄我,都那么輕而易舉?!?p>  吉遙心口一跳。她迅速上前一步,下意識就要開口否認。

  昌云譏諷卻哀傷的雙眼卻像尖刀利刃,將她一劍封喉。

  我沒有三個字,猶如滾燙烏紅的碳球,燙在喉口,無法吐出。

  吉遙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偌大停車場里,再無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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