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一灘淤泥,停在了這片廣闊的空間沒有任何向前前進(jìn)的意思。屋里沒有一絲光照射進(jìn)來,窗戶被關(guān)的死死的,門也被鎖上了,窗簾更像是一塊巨大的幕布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遮住了整面墻,屋子里的氛圍是如此的壓抑,上空聚集的煙氣連舒展的姿態(tài)都顯得多余;桌子上啊煙頭堆成了小山,桌沿往下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煙灰。老朱側(cè)臥在床上呆呆的盯著眼前的骨灰盒,他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星期。大門是從外邊鎖的,來找老朱的人都以為他不在家,便敲了幾下門掃興而歸。牛場那邊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動靜,工廠現(xiàn)在還在正常生產(chǎn)嗎?也是個問題,但現(xiàn)在都似乎與老朱無關(guān),他只想好好休息,好好地緩一緩,有時候被這個世界折磨的再狼狽也要停下來休息。老朱這不是休息,是放空,忘掉自我。此刻他正在把與既成有關(guān)的往事努力從大腦深處給擠出來,可惜沒有,都是一些責(zé)罰,抱怨,離別的零碎回憶。老朱慌了神,自己對既成的印象不是那么深,他對這個兒子像以前一樣了解的太少,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過既成這個兒子,眼前明晃晃的油黑發(fā)亮的骨灰盒倒是提醒了他,他有一個兒子,現(xiàn)在沒了,既成已經(jīng)死了。
老朱坐了起來,左右尋找自己的手機(jī),沒找到,又喪氣的躺了下去?!八懔恕边@兩個字艱難的蹦出嗓子,老朱的嗓子也壞了,他無奈的看到桌子上的煙頭,順手把桌子上剩余的半包煙丟到了尿壺了?!八懔?,不找了,算了,真算了,找不到了,我真的不是想關(guān)注外邊?!比缓笸蝗幌肫鹗裁此频模鹕砜戳艘谎勰驂?,手機(jī)安靜的躺在里面呢。老朱拍了一下腦門,又躺了下去,沒有任何表情,漸漸的進(jìn)入夢鄉(xiāng)。
“唉,醒醒,大哥,你怎么睡在這里?快回家去睡啊,這邊太涼了。”老朱朦朦朧朧的聽到有個女子說他,感覺這聲音好熟悉。便起身,定睛一看竟然是阿芬!年輕時候的阿芬嗎?這是在哪?哦,是后山。“阿芬啊,怎么是你啊,你知道我多想你嗎?”老朱一摸自己的嗓子,好了,一點(diǎn)都沒有嘶啞的聲音,而且腰也很舒服,暖乎乎的,沒有僵硬的感覺,這種狀態(tài)也太好了吧?!暗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誰啊?”說完便警惕的站了起來,老朱也站了起來。“阿芬,你忘記我了嗎?我是,我是你老公???你怎么不記得了?這是哪?我怎么會在這里?”老朱仍是一頭霧水?!斑€有,你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阿芬往后退了兩步,警惕的說道:“我告訴你啊,我沒有什么老公老公的,我本來就是這兒的人,你別耍流氓???別胡說,小心男朋友扁你,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到底是誰,我馬上報(bào)警了?”“哎,別,我是朱成功,成功啊,馬到成功的成功。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還有咱們的既成呢?”“既成,既成是誰?你這人神經(jīng)病吧?搭訕也不是你這樣的,會不會啊你,不會就老實(shí)本分點(diǎn)?!崩现煸谛睦锔`喜,阿芬年輕時的脾氣還是那樣,一直都沒變?!皠e啊,阿芬,好歹我們相識一場,比這樣你這樣未免也太絕了?!薄敖^?我都不認(rèn)識你,看你就不像是好人,你最好老實(shí)點(diǎn)。否則,后果自負(fù),我們這兒的人肯定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老朱有苦難言,像是時光倒流?!鞍⒎遥疫@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這樣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聊我憑什么要和你聊,我也沒相信你,你這人真有意思。你趕緊回家吧,別再說了,行吧。”“回家?沒有你的地方不叫家!”“你這人有毛病吧,警告你,不許跟著我,各自回家行吧。”“哎,你聽我解釋,這樣,你們縣靠養(yǎng)牛發(fā)家的你知道吧?最有錢的那個,專門搞牛肉產(chǎn)業(yè)的,屠宰售賣的那個。”“我怎么不知道,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找我了,有點(diǎn)煩,我對他沒興趣。你怎么知道這個的?”老朱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實(shí)心里已經(jīng)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阿芬真正喜歡的人不是自己,當(dāng)年自己那么努力的工作賺錢,事業(yè)有了起色,才覺得有了追求阿芬的資本,可以和老高分個高低,沒想到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自己的空思念而已?!翱磥砟阈睦锸冀K想的是老高?!边@句話輕松的從老朱的嘴里吐了出來,但是字字誅心,都是一把利劍刺在心里?!笆前?,哎,你怎么知道這些的?什么人告訴你的?!卑⒎绎@然有點(diǎn)慌了,“哈哈,你真的沒認(rèn)出來我?”“嗯?”“好吧,我告訴你,我是你心里的鬼,肚子里的蛔蟲。”“去去去,少來這一套,說的什么土味情話?我是認(rèn)真的,我就是想知道而已?!薄澳切?,我告訴你,我是很久以前居住在這兒的人,很久很久以前的,這里發(fā)生的事我都有印象,都能想起來。”“有那么神奇嗎?真的假的啊?!薄罢娴?,不騙你,我說話算話的。我在踩踩,你還有一個脾氣不好的弟弟,你媽處事是出了名的嚴(yán)苛,在當(dāng)?shù)睾苁苋俗鹁??!薄斑€,還好吧,接下來就要查戶口了對吧?”“哈哈,不敢,不敢,你想知道你以后的事嗎?無償告訴你,怎么樣?!薄澳阍趺茨敲聪袼忝模课以趺床拍芟嘈拍?,現(xiàn)在詐騙拐賣案那么多,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薄昂脡娜嗽蹅冋f了那么明白了,你不信我也沒有任何損失,我只是想把我知道都告訴你?!卑⒎要q豫了一會兩人一起走了。
一路上簡單的聊了些情況,路的那頭走過來一個人,老朱莫名的覺著熟悉,離的太遠(yuǎn)看不清楚。走近些后,阿芬熱情的像那個人打招呼,兩人停下來說了一會才走。從她們的聊天內(nèi)容就可以斷定這個人就是老朱,年輕的老朱。就是完全看不清臉,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近的距離也不行,老朱在心里疑惑?!霸趺礃?,那個人就是你說的那個,販牛的?!卑⒎覍现煺f道。老朱思考類一下,“這么說你不是很喜歡他,或者為了敷衍他,對嗎?”老朱本來想著怎么說可以試探地問一問阿芬,想了下倒不如直說,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枺⒎易畈幌矚g的就是拐彎抹角。阿芬認(rèn)真的看了老朱一眼接著說道:“也算吧,我不想傷害他,畢竟我們以后沒可能在一起。如果他過分纏著我不放只是在浪費(fèi)時間,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找一個更好的,為什么選擇我?即使門當(dāng)戶對也不能那么隨便就在一起。”老朱肯定,只是心里沒想過原來年輕時阿芬的想法是這樣,當(dāng)初怎么走到一塊的都忘記了?!澳阍谙胧裁茨??”阿芬問道?!鞍??沒什么,咱們繼續(xù)往前走吧?!眱蓚€人繼續(xù)往前面走,阿芬的家比較偏一些,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去就很氣派,而且環(huán)境特別好,郁郁蔥蔥的大樹籠罩著,尤其是早上起床就直接呼吸到純凈綿軟的空氣。還沒到門口,突然感覺周圍靜的出奇。“嘿!”“啊——喲喂?!辈恢览细邚哪奶顺鰜?,嚇了兩個人一跳。說實(shí)話,老高年輕的時候是真的帥氣,還是那么的開朗活潑,再想想自己那個時候眼里只有錢,自詡俗人,那么多年過去了,自己倒是真的成了一個俗人,老婆和孩子都沒了,本以為自己是成功,沒想到自己才是那個最無趣的失敗者,半生走在追名逐利,迷失在欲望里。老朱在心里幽幽的想著,一抬頭眼前的兩人都抱在了一起。
老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迫切想上去把她們倆給拽開,仔細(xì)想了一番還是算了,那是年輕時的阿芬,這都不是真實(shí)的,這是夢境,絕對是夢境,我在夢里?!鞍?,阿芬,那是誰?”“阿芬是你能叫的?你算個什么東西?”老朱不相信這是從自己嘴里說出的話,不是心里想好了嗎?這是自己心里的真實(shí)想法啊,但不該說出來?!鞍ィ氵@人怎么說話的,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阿芬也很驚訝,便勸老高冷靜,“我是誰不管你的事,少問?!崩现旌芷届o的說道,語氣中透露著老練。“阿芬,你怎么護(hù)著他,這個男的是誰?是不是?”“哎,不是,沒你想的那樣,你怎么來了?”“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樣,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崩细呖雌饋碛行┲?,急紅了眼。這條路邊邊的小樹林一直都是兩人的秘密地,現(xiàn)在阿芬突然帶著一個男的,這不是回家的路嗎。“不是,你看他看你的眼神,他不是好人,絕對是,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樣的?!薄拔铱窗⒎业难凵瘢坑惺裁磫栴},這個你也管,他是你的合法妻子還是怎么著?你們結(jié)婚了?我告訴你,你們倆以后絕對不可能!還在一起,做夢吧你老高?!崩现焖闶菬o法忍受自己過去的老婆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的,“什么,兄弟,你再說一遍。”老高趁老朱沒防備上來就是一拳,兩人扭打在一起,阿芬看到這一幕慌了神,上前拉架反而被胳膊肘甩到了臉上;兩人注意到后就分開了,老高湊到阿芬跟前想看看打到那哪里了卻被阿芬拒絕了,“你們這樣有意思嗎,真是太幼稚了!”說完便捂著臉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家,老高惡狠狠的瞪了老朱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了。一路上阿芬都在問老朱的傷勢怎么樣,老朱蠻不好意思的,“沒事,我沒事,好著呢,畢竟我那么強(qiáng)壯?!闭f著比劃了胳膊上的肌肉。阿芬笑了,微風(fēng)拂過額頭真是太仙了,那怪老高迷得死去活來。
阿芬的家老朱來過許多次,逢年過節(jié)或者空閑的時候都會過來看看丈母娘,一進(jìn)門還是熟悉的感覺,不過夾雜著一種陌生的熟悉感。進(jìn)屋后,阿芬找到了跌打的藥給老朱擦拭脖子,剛剛的戰(zhàn)斗中被扭到了?!斑@玩意能往脖子上涂?這不是跌打藥嗎,對吧?”老朱有些好奇,“你管那么多,能讓你好不就行了。”老朱突然想起來什么事似的,阿芬自從心臟不好后一直服用藥物,該不會是自己改了配方亂服藥了吧?還真有可能,這方面她一點(diǎn)都不講究,我也從來沒注意,口口聲聲說愛她,卻沒有坐下來關(guān)心她,愛她就像是表演給別人看似的。老朱在心里暗自想著,被阿芬輕輕推了一下才回到現(xiàn)實(shí)。老朱坐在椅子上仰著頭靜靜的看著阿芬,思緒萬千,仿佛阿芬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或者說換了一種方式陪伴。阿芬有些不好意思了,年輕夾雜著羞澀,“你看我干嘛?沒見過?!薄鞍。瑳]什么,沒什么,就是覺得你長得像一個人。”“誰,能和我長得像,也是蠻厲害的。”“不告訴你,哈哈?!边@時,阿芬的母親端著果盤走了進(jìn)來,見狀問道:“芬,這是你朋友啊?”“嗯,對,今天剛認(rèn)識的?!薄芭叮煤锰幇??!闭f著又出去了,接著就聽到稀稀落落的水聲,應(yīng)該是在澆花,她一直有這個習(xí)慣。阿芬湊近了老朱神秘的問道,“哎,我問你,最后我和他走到一起了嗎?”老朱下意識的身子往后傾了些,說話忽然變得吞吞吐吐的,“沒,沒有?!薄罢婕俚?,我不信,怎么可能?他那么愛我,我們會那么輕易就分開?”“這個有點(diǎn)復(fù)雜,后來發(fā)生的變故太多,未來誰都不好說,誰也不能保證你們會戀愛到結(jié)婚,對吧?!卑⒎衣牭胶笱劬锏墓獍档讼聛?,明顯失落了許多。
“芬啊,最近那個朱成功老是來咱們家,都沒遇見你在家。我覺著他人不錯的,你覺得呢?”聲音從窗外鉆進(jìn)來,直擊老朱的心房?!拔覍λ稽c(diǎn)興趣都沒有咱倆根本不可能,觀念都不一樣,在一起那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可是,我看著人不錯的,不像他,浮躁,油嘴滑舌,將來能有什么出息?你跟著讓他才是不可能的,反正我不看好,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可要考慮好,我們都不想干涉你,但是也不容許你走錯路?!薄靶辛耍抑?,我自己知道怎么做。你的觀念也太傳統(tǒng)了,談戀愛就一定會結(jié)婚,誰也都不好說,結(jié)婚還是另一碼事?!卑⒎乙呀?jīng)不耐煩了,老朱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在他們家連個提款機(jī)都算不上呢?“你真的對朱成功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嗎?”阿芬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