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賀長溪陪著妻子回門,去了太傅府。
“可算是將你們盼回來了!這常日里不覺什么,可每逢年節(jié),一看到別人家一家團(tuán)圓,咱們家就我與你伯父二人,我這心里呀,就不是個(gè)滋味!”穆氏拉過侄女絮叨,眼睛不著痕跡的打量一番,見侄女氣色紅潤,眉眼帶笑,心中頓時(shí)放心不少。
“外祖母別傷心,爹爹娘親還有淺兒這不是都來陪您了嘛!”賀清淺一身紅色襦裙,頭上扎著雙丫髻,頸上戴著雪白的狐皮圍巾,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年畫里走出來的娃娃一般玉雪可愛。
“還是我們淺兒最心疼外祖母!”穆氏摟過外孫女,心里十分熨帖。
“她呀,就一張嘴甜!”張弗瑜笑著搖搖頭,語氣中既有無奈又滿是寵溺。
“女孩子嘴甜點(diǎn)沒什么不好,總好過悶葫蘆,吃了虧都不說!”穆氏倒是喜歡孫女的性格。
“去玩吧,翡青,看好二姑娘。”張弗瑜心知大人說話孩子坐不住,便放了女兒出去。
女人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雖說張弗瑜話不多,可架不住穆氏話匣子一開就難收住。兩人閑聊著,不知不覺日頭就到了正南。
“這么快都中午了!也不知你伯父在書房和姑爺聊什么聊這么久?!蹦率项H感奇怪。
“伯父與相公在一起,左不過都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吧?”張弗瑜開口接話。
“誰知道呢?你伯父本打算今日去看看誠王,可誠王府那邊回話,說是誠王病中不愿見人?!闭f起誠王,穆氏又是止不住的感慨一番。
“說起來,昨日扶月國進(jìn)獻(xiàn)公主一事,你可聽姑爺提起過?”
“聽說是個(gè)美人呢?!?p> “美不美的,就怕不安好心。”對于奢月公主的美貌,穆氏不甚好奇。
“伯父怎么說的?”
“什么都沒說,就是一直皺著眉頭,大過年的,跟誰欠了他兩斗金子一般!”穆氏對國家大事沒興趣,只是單純的不滿丈夫大過年還板著臉。
“您別生氣,伯父身居高位,總要比旁人更費(fèi)些心神的。”張弗瑜扶著穆氏的胳膊,柔聲安慰。
“唉,你伯父就是這般,公務(wù)永遠(yuǎn)都是放在第一位。我也習(xí)慣了,不過是在你跟前才抱怨幾句。走吧,咱們先去花廳,等他們到了,一起開宴。”說罷,穆氏派了人去請翁婿二人,自己與張弗瑜則先去了花廳。
張光焱這邊,二人一到書房,賀長溪便將他與張弗瑜昨日的猜想說給了張光焱。
“您說,會不會真是這樣?”賀長溪眼中滿是擔(dān)憂之色。
“你我想法一致?!睆埞忪涂聪蛸R長溪,開口道:
“老夫昨日便向陛下提起此事,只是陛下不愿相信。事到如今,先按兵不動(dòng),以免打草驚蛇。只要對方有陰謀,早晚會露出狐貍尾巴!”
“伯父的意思是,咱們眼下只能干等?”
“有時(shí)候,守株待兔也不失為一個(gè)好法子!”
“眼下只能這般了?!?p> 賀長溪話音剛落,就見守門的小廝進(jìn)來通稟,說太傅夫人派人來請二人到花廳用餐。
“知道了,很快過去。”張光焱打發(fā)走小廝,也沒耽誤,叫上賀長溪,兩人一起去了花廳。
午餐時(shí),張光焱賀長溪二人喝著溫過的梨花白,不時(shí)說些奇聞異事,穆氏與張弗瑜便細(xì)細(xì)地聽著,不時(shí)也跟著說上幾句,孩子吃飽了在花廳里跑來跑去,不時(shí)響起銀鈴般的笑聲······
一直到馬車駛離太傅府,張弗瑜臉上始終掛著恬淡的笑意。坐在馬車?yán)铮R長溪看著妻子與女兒細(xì)聲說話,忽然覺得自己從前對妻子的關(guān)注是不是太少了?
“相公?”
“什么?”賀長溪正微微出神時(shí),聽到妻子的聲音。
“爹爹定是醉酒了!”淺兒皺著小眉頭,一臉嚴(yán)肅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你哪里看出爹爹醉酒啦?”賀長溪一把抱住女兒,笑著逗她。
“你方才說什么?”賀長溪不忘問妻子,他臉上和煦的笑容,看在張弗瑜眼里,總覺得他們夫妻二人之間有什么與從前不同了。
“沒,沒什么?!睆埜ヨつ樕⒓t的低頭,手更是不自然的捋著鬢邊的頭發(fā)。
“別動(dòng)······”賀長溪湊過來,一手握住她捋頭發(fā)的手,另一手卻幫她將鬢邊被弄亂的頭發(fā)細(xì)細(xì)別在了耳后。
“好好的頭發(fā)都被你弄亂了?!闭砗闷拮佑行┝鑱y的發(fā)絲,賀長溪仔細(xì)端詳一會兒,眼見妻子臉色越來越紅,這才笑著開口。
“······哦?!睆埜ヨさ椭^,臉色通紅,聲如蚊吶。
時(shí)間若白駒之過隙,轉(zhuǎn)瞬間已是入了三月,花草樹木初醒,處處皆是生機(jī)勃勃的模樣。
“雖說眼下入了三月,可老話說得好:春捂秋凍不生雜病。相公與友人相約登高踏青,也要注意別走太急,否則出了汗,高處的寒風(fēng)一吹,容易過寒氣到身上?!睆埜ヨ⒆约盒吕C的香囊掛到丈夫腰間,還不忘出言囑咐。
眼下張弗瑜懷孕已足三月,胎相穩(wěn)固,也不像頭胎那般害口,再加之,夫婦感情和順,如今她倒是膚色紅潤,精神煥發(fā)。
“你真香!”賀長溪低頭,剛好嗅到妻子鬢邊的香味,似梨香又似梅香,竟讓賀長溪幾乎晃了心神。
“什么?”張弗瑜詫異的抬頭,剛好與賀長溪的視線對個(gè)正著,只一瞬間,張弗瑜便紅著臉別開了視線。
“咳~我是說,是說今年上巳節(jié),你不能一同前往踏青,屬實(shí)遺憾!”賀長溪輕咳一聲,頗有些尷尬道。
“我如今有孕不便出行,且柳姨娘現(xiàn)下月份也大了,若全家都去踏青,留她一個(gè)在家也可憐?!甭犝煞蜻@般說,張弗瑜心中忍不住的漾出一絲甜意。
“也好,柳兒現(xiàn)下身子沉,又被母親禁足這么久,若大家都走了,她心中定然難過?!币娖拮舆@般賢惠的關(guān)心自己的妾室,賀長溪心中欣慰,復(fù)又想起一件事,對妻子說道:
“說起來,我也有好幾日沒去看她了,你今日若無事,就代我去看看她?!?p> “好?!睆埜ヨばθ菸⒛?,接著又強(qiáng)打起精神笑道:
“柳姨娘再有一個(gè)多月就要生產(chǎn)了,女子孕中難免多思,相公不妨······”
“不妨什么?”聽著妻子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賀長溪不禁問道。
“不妨抽時(shí)間多陪陪她。”說完,張弗瑜不待賀長溪說什么,便轉(zhuǎn)身去身后的桌子上倒了杯茶。
“······你很賢惠!”賀長溪頓了半晌,撂下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少夫人,少爺這是怎么了?怎么點(diǎn)心都沒拿就走了!”翡青提著張弗瑜一早做好的點(diǎn)心進(jìn)來,一頭霧水問道。
“沒事,許是我說錯(cuò)了什么?!睆埜ヨご藭r(shí)也沒了方才的心情,再看到翡青手中拎著的食盒,頓時(sh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挑幾樣爽口的點(diǎn)心給柳姨娘送去吧。”
“少夫人,這可是您四更天起來,做了一早上的點(diǎn)心呢!給她也太浪費(fèi)了吧?”翡青下意識的抱緊食盒,不滿的嘟囔著。
“不過是些個(gè)點(diǎn)心,自己做的總比外面做的那些吃起來安心。讓你去你就去,我想安靜一會兒?!睆埜ヨo力與翡青多說,擺擺手示意翡青先退下。
“是?!濒淝啾еc(diǎn)心盒子退出去,心下一片茫然。方才少夫人與少爺兩個(gè)人還好好的,她不過是去小廚房拿了趟點(diǎn)心,怎的就這樣了?
“翡青姐姐想什么呢?叫你幾聲都不應(yīng)?”一聲清脆的女聲響起,打斷了翡青的思緒。
“我道是誰?原來是珍兒姑娘,你現(xiàn)下不在夫人房里伺候,來這邊是有什么事嗎?”翡青停下腳步,看向來人。
“今日上巳節(jié),主子們都要去踏青游玩,二少夫人眼下有孕,不方便出門,主子怕少夫人心中委屈,便吩咐廚房燉了一盅血燕,讓我給少夫人送來?!?p> 說話功夫,珍兒將手中的食盒拿到翡青面前打開,掀開燉盅的蓋子,讓翡青看看,確是上好的血燕。
“這血燕還是咱們老爺回京述職,陛下獎(jiǎng)賞的,總共也沒得了幾盞,平日里就是夫人自己也舍不得吃的!”
“夫人最心疼我們二少夫人了?!濒淝帱c(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道。
“那是自然。只是,方才我剛走到院門口,就看見你了,誰知叫你幾聲都不應(yīng)?!闭鋬耗樕蠋е鹛鸬男σ?,一邊把食盒蓋好,一邊俏皮的問道:
“翡青姐姐方才怕不是在想心上人,想的入迷,才沒聽見我叫你吧?”
“你一個(gè)大姑娘,嘴上怎么都不把門?這話可不能胡亂說!”翡青急的紅了臉,到處看看,見四下無人注意她們,這才低聲道。
“翡青姐姐別生氣,我這不是與你玩笑嘛!”
“以后可別這樣開玩笑,讓別人聽見,傳了閑話,對你我都沒好處?!濒淝嗄觊L幾歲,性子沉靜些,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幾分告誡。
“好好好,我知道了!少夫人可在?我這就把血燕給她送去?!闭鋬阂膊粣?,很是好脾氣的應(yīng)了,隨即又問翡青。
“我們少夫人早上起了大早,如今在屋里補(bǔ)眠呢!”翡青目露難色,此時(shí)進(jìn)去,只怕會擾了主子清凈。
“既如此,我便將血燕交給翡青姐姐吧,等二少夫人醒了,您別忘了讓她吃?!闭鋬郝勓裕壑樽愚D(zhuǎn)了幾轉(zhuǎn),這才開口。
“可這血燕是夫人賞賜的,既是長輩所賜,如此交到咱們下人手里······”翡青心里覺得不妥,只是不待她說話,珍兒便開口打斷。
“夫人賞賜二少夫人血燕就是希望二少夫人身子康健,若眼下為了那些個(gè)輩分規(guī)矩再擾了二少夫人清凈,豈不是本末倒置?如此才是毀了夫人對晚輩的慈愛之心,翡青姐姐,你說是不是這么個(gè)理兒?”珍兒似笑非笑的看著翡青,明明一副乖巧長相,可在這春日暖陽下,翡青硬是被她看的后背有些發(fā)毛。
“如此就要?jiǎng)跓┱鋬汗媚锎覀兩俜蛉讼蚍蛉苏f明情況了?!濒淝啻瓜卵酆?,收斂了心思頷首說道。
“那是自然,翡青姐姐放心就是。夫人那里還等著出門,我得跟著去服侍,先告辭了?!闭f罷,珍兒臉上復(fù)又恢復(fù)了以往一貫的甜笑模樣。
“珍兒姑娘慢走?!濒淝帱c(diǎn)點(diǎn)頭,目送珍兒離開,直到珍兒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離去,再看不見,翡青這才疾步轉(zhuǎn)身折回了張弗瑜的房間。
“你怎么這般快就回來了?”張弗瑜心緒煩亂時(shí),喜歡看書來讓自己平心靜氣,此時(shí)她正倚在榻上,翻著一本古詞,屋里只留了珊彤一人伺候。此時(shí)聽到聲響見翡青將食盒拎了回來,心中正詫異著,待看到翡青另一只手里還多了一個(gè)食盒,更是覺得好奇。
“怎么讓你去送個(gè)點(diǎn)心,東西沒送出去,還多帶了一盒回來?”
“少夫人,方才奴婢正要出去,碰巧在外面遇上夫人房里的珍兒姑娘,珍兒姑娘說,夫人想著家里主子們都出去游玩,留您一人在家,怕您心中委屈,便吩咐廚房為您燉了一盅頗為珍貴的血燕。后來奴婢說您在休息,珍兒姑娘便將這血燕交給了奴婢,讓奴婢代交給您?!濒淝鄬⑹种械膬蓚€(gè)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裝血燕的食盒,將里面的燉盅端了出來。
“既是母親賞賜,珍兒怎好將血燕直接交到你手里便走了?”張弗瑜伸手掀開燉盅的蓋子,見燉盅里的血燕還微微冒著熱氣,不禁娥眉輕蹙,顯然有些疑惑,這珍兒為何都沒讓人進(jìn)來通稟一聲。
“奴婢原是想著,您若在補(bǔ)眠,怕她進(jìn)來擾了您的清凈??刹淮窘忉屖裁?,珍兒就一堆道理,說什么,夫人賞賜血燕就是希望您身子康健,若此時(shí)擾您清凈,才是毀了夫人對晚輩的一片慈心?!濒淝辔櫭碱^,看向張弗瑜道:
“許是奴婢多心了,奴婢總覺得這個(gè)珍兒姑娘今日有些奇怪,可一時(shí)又說不出哪里不對?!?p> “聽你這般說來,這個(gè)珍兒卻是有些奇怪?!甭狋淝噙@樣說,張弗瑜心中也是疑竇叢生,心思微轉(zhuǎn)間,看向桌子上的血燕,道:
“這血燕暫且放著吧,我眼下也沒什么胃口?!?p> “是?!濒淝鄬踔阎匦路呕厥澈?,蓋上蓋子,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