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們自然是認(rèn)得周文的,不等他們邀功,周文已然怒喝道:“誰人做的指使,站出來!”
“某一人做事,一人承擔(dān)?!辩娹o騎著那匹矮驢,擠到眾人前面,神色決絕,“是我慫恿馮林調(diào)動,騎兵,于潏水渡口設(shè)伏,誅殺張才為我父母報仇,請賊曹殺我以正軍法?!?p> 看見鐘辭,周文有了一絲錯愕,瞳孔一縮,很快調(diào)整過來,眼神有些復(fù)雜,“將馮林給我拿下,章則二十,以儆效尤,鐘辭打入軍獄戰(zhàn)后再由諸大夫會審?!?p> 軍獄是周文在四天前設(shè)立的,專門關(guān)押那些在戰(zhàn)時搞鬼,懷有異心的分子,進(jìn)來了,就很難完整出去。
眾人似乎還要求情,周文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
這一晚上很熱鬧,有的人惴惴不安,有的人欣喜若狂,有的人思慮萬千,有的人心如死灰。
寅時三刻左右,大約凌晨四點多,北城門的戰(zhàn)役也告終結(jié),具體死傷和繳獲宋興還沒有清點出來,而南城門的主戰(zhàn)場打掃完成,
此役收攏黃巾軍尸體兩千一百多,多數(shù)是踩踏致死。
繳獲軍械眾多,但都是粗制濫造。
捉拿的俘虜有四千多,多數(shù)是婦女,老人孩子在亂軍中存活的幾率渺茫,青壯逃得快,追不上。
漢軍戰(zhàn)死一百三十八人,傷三百二十多,死傷比極為懸殊,傷亡全軍一半。
留下鄭寧帶人焚燒掩埋尸體,周文領(lǐng)著大軍回城修整。
周文放著馬匹緩步往前,位于大軍后側(cè),歪著身子,似乎隨時倒下,嘴里叼著一根枯草,哼哼唧唧著怪異的曲調(diào),很愜意很輕松,壓在頭上的大擔(dān)子沒了,該吃頓好的,然后美美睡一覺,也不知道梅花有沒有給我暖床。
唉,床再暖哪有人暖啊,要是能抱著倆姑娘睡……
“尚德等等我,我這倆腿可追不上四條腿?!?p> 周文的春夢幻想還沒開始就被無情的打斷了,一個粗獷的聲音,周文一扭頭,哭笑不得看著大步追上來的馮林,故意冷著臉說:“二十軍杖打完了?”
馮林手向后彎,砸了砸脊背,精神煥發(fā)道:“打完了,王開親自動的手?!?p> 周文也被他這幅混不吝的模樣逗笑了,下了馬,兩人一字并肩走著,“我看你挨打挨的挺舒服啊,莫不是還要再來二十杖?”
馮林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搓了搓手,小心笑道:“俺是來求饒的,你這寬宏大量的,就小小抬一下手?!?p> “要是來給某個某個黃巾眾俘虜求情,直接去領(lǐng)人;要是給鐘辭說情,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敝芪暮敛华q豫說道。
“別呀,咱們是縣兵,又不是軍隊,干嘛要這么嚴(yán)的軍法。況且再怎么說張才也是被老鐘的計策捉住的,各退一步,功過相抵,咋樣???”馮林是個一根筋,鐘辭身處獄中,讓他一人獨享功勞,心塞得慌。
“此事沒得商量,袁督郵已經(jīng)回縣城和諸位縣官商議戰(zhàn)后諸事宜,我會趕在這兩天處理鐘辭的事?!?p> 周文話語有些含糊其辭,但馮林注意力全集中到“處理”兩字上,臉色一白,這怕是死定了!
大軍回城,沒有歡迎,沒有慰問,只有一群精疲力竭、近乎麻木的士兵,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jìn)已經(jīng)被鮮血染成暗紅的城門。
遣散一眾護(hù)衛(wèi),周文孤身回了自家小院,剛到門口,糜異梅花就走了出來,城中鬧騰一晚上,兩人早就被吵醒,一直躲在門后暗中觀察,現(xiàn)在見周文回來,自然松了一口氣。
“梅花去給我燙壺酒,再弄兩個好菜,袁嘉前兩天是不是送了些熟羊肉,切了涼拌,再殺頭雞炒了,多放茱萸花椒。”
一進(jìn)門,周文就大聲吩咐,接著道:“黃巾軍大敗而走,郎陵城守下來了,哈哈?!?p> 周文這幾天趁著空閑時間,將自己那匱乏的料理知識寫了下來,交給糜異,想著以后能改善伙食。在封建社會,讓一個男人做飯,實在是在沒范,會被其他人嘲笑的。
梅花去后廚做飯,周文到門口向外張望,并無人影,然后回屋拉著糜異坐下,低聲道:“有件事,你要給我參謀參謀?!?p> 糜異瞪大了眼,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你一個八尺男兒,讓我個弱女子出謀劃策?”
之前她雖說過一些看法,但多是一些提醒建議,周文從沒有很正經(jīng)讓她參謀,或者說,這個時代就不要求女性學(xué)那么多東西。
周文撓撓頭,不解道:“我這人不聰明,肯定要聽腦子好的人的話,其他人我又信不過,肯定要來問你啊?!?p> 這話有些謙虛,除了性格缺陷,周文本身也是個很聰慧的人,不然也不能和糜異梅花從徐州安然無恙來到豫州,只是出身限制,讓他接觸不到很多事。
糜異對于這種當(dāng)軍師的事顯得很興奮,連連點頭,看來她的“東邪小妖女”的夢想還沒有放下。
將袁嘉的招攬意味細(xì)說,還有袁氏的地位,又隱約透露了袁氏在天下大亂后很難成功的結(jié)局,還有自己一些看法,然后熱切看著糜異。
兩人終究只是半吊子,糜異站起身,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點點頭,拳掌相擊,堅定道:“不能跟袁嘉走,受制于人終究不好?!?p> “為啥?。楷F(xiàn)在這么亂,袁氏四世三公,能給提供很大的庇護(hù)?!爸芪囊膊幌胪犊吭希皇菃渭兿敫芤幌?。
糜異一個白眼,一點周文腦袋,“你果然夠笨,寧為雞頭,不為牛后,你沒權(quán)沒勢,去了袁家也只會被輕視,難做大用,而且如果只是為了安全,倒不如和我回徐州,你不是說徐州黃巾很弱嘛?!?p> 說到最后,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周文點了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嘆口氣,又強自抖擻精神道:“徐州肯定要回,我要把你完完整整送回朐縣。我估摸著黃巾軍再鬧騰四五個月就會被平靜,到時候我要高頭大馬、錦衣風(fēng)光把你送回去?!?p> 糜異點點頭,她忽然有一絲錯覺,要是把那個“送回去”,改成“娶回去”該多好。
面色紅撲撲的,不敢再往下想。
梅花這時候已將飯食精肉準(zhǔn)備好,周文略吃了一些,但很快沒了興致,囑咐除非是重大軍情,否則不要來打擾他,之后入房睡去。
…………
郎陵縣衙,收到傳令兵的消息后,擔(dān)驚受怕一夜的白垣終于將懸著的心落下。
然而不等他去睡個安穩(wěn)覺,門房來報,軍中屯長馮林求見。
“這廝來干嘛?”白垣對此人的唯一印象是周文很器重,聽門房說馮林有急事要稟告,現(xiàn)在這局勢,再小心也不為過。
“讓他進(jìn)來?!卑自种匦绿苫刈?,側(cè)著身子,旁邊侍女揉著太陽穴,捶著腿。
馮林畏畏縮縮走進(jìn)來,拜倒在地,周文待人和善,不拘禮節(jié),但白垣不是。
“有什么事快說?!卑自p聲道,半瞇著眼,神色盡是不耐煩。
“請縣長官救俺兄弟,他因為犯了事被關(guān)在軍獄中,不過就是此人設(shè)計謀殺了黃巾渠帥張才,你能不能勸勸尚德,不要殺俺兄弟?!瘪T林顯得可憐巴巴。
“周賊曹要殺的,我管不了?!卑自犻_眼,似乎有些賭氣,他對于周文我行我素的做法早就不爽,但偏偏沒有任何反制的辦法,“對了,你那個兄弟喚做什么?”
“鐘辭,鐘機和,這人……”
“鐘辭……”白垣嘟囔一句,打斷馮林的辯解,恍然大悟,輕蔑道:“原來就是那個黃巾降將,此等助紂為虐的混賬東西還敢來求情,自古正邪不兩立,就是周賊曹不殺他,本官也要在戰(zhàn)后處置,殺之以正世風(fēng)!”
馮林被白垣的斥責(zé)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白垣也懶得浪費時間,站起身,打個哈欠,雙手一邊一個搭在侍女肩頭,“你也癟待了,本官去后宅休息了。”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