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勢如何?看你這樣子只怕傷得不輕?!卑浊鍧M頭裹著白麻布,看起來腦袋都大了一圈。白垣話語中還帶有一絲關(guān)心,白及則在一旁肆無忌憚地大笑,被白垣狠狠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斂。
“謝家主關(guān)心,這些傷口只是看著恐怖,實際并無大礙,只是軍中醫(yī)者學(xué)藝不精,包扎時更是敷衍,所以顯得受了很重的傷。”說到這里一頓,語氣怨毒道:“然而傷雖不重,可此恨難平,不殺周文賊子,我誓不為人!”
這話將白垣也嚇了一跳,要不要這么激動?以前咋沒發(fā)現(xiàn)這個家仆有這么強的報復(fù)心?
白清見狀趕緊道:“不是小人氣量狹小,實在,實在是,那軍醫(yī)說小人的鼻骨被砸斷,門齒掉了兩顆,哪怕今后傷愈,只怕這張臉也徹底毀了。”說到這里,不由止不住地低聲哭泣。
父子倆這才恍然,不由得同情地看向白清。
其實社會自古以來就是看臉的,西漢時尚好,比如武帝時的丞相田蚡就相貌丑陋,當然,能被史書特意指出,也已經(jīng)證明了其特殊。到了東漢,由于世家大族的發(fā)展,雖不說一定要容貌俊秀才能做官,但至少也要五官端正,不能有大的殘疾,這也是情理所致,畢竟大家都是家族豪強出身,憑什么一個殘廢做的官比我還高!事實上,三國時的公孫瓚孫堅等人能被快速提拔,相貌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點。
其實東漢已經(jīng)算不錯了,等到百年之后的魏晉南北朝,那才真是長相決定命運,傅粉施朱,熏衣剃面,遙遙若神仙,后世聞名的美男子的潘安、衛(wèi)玠,都是這個時代聞名的。
話扯遠了,總之這一破相,白清就算是與官途斷絕了,甚至今后與人交往時都會遭人恥笑,這種一輩子的疤痕,也難免對周文恨之入骨。
“當時還是你出謀劃策,要本官將其留下,還說其孔武有力,可收為羽翼,用作爪牙,現(xiàn)在倒好,反招來一禍患?!卑自_始時只是抱怨,說著說著就覺著責(zé)任全在白清身上,竟然異想天開想將這頭鸮虎收服,結(jié)果反而是引狼入室,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
“大人,您消消氣,看白清這咬牙切齒的模樣,恐怕是有什么好的對策,白清你且說說?!卑准罢f完滿懷希冀看著白清,白垣也扭頭看來。
白清頓時蔫了,垂頭喪氣道:“沒有,周文現(xiàn)在在朗陵如日中天,縣兵更是將他奉若神明,而且剿滅為禍的求倫,朗陵本地的豪強地主想要拉攏此人,我在來時就聽說已經(jīng)有許多豪強地主帶著錢糧肉菜來犒軍了,現(xiàn)在動他就是將這些人全得罪,只怕周文前腳剛出事,咱們后腳就要跟上去了。”
“那你廢話什么!”白垣厲聲喝道。
正這時,門外又是一名家仆到來,在門外躬身稟道:“那周文派人送來文書,說是如今戰(zhàn)事結(jié)束,地方安定,還請家主遵守諾言,給他們批三匹馬和一些錢糧,他和家眷不日就要南下?!?p> “知道了,我允了,讓他明天來縣衙,下去吧?!蔽輧?nèi)三人神情各異,白垣是慶幸好不容易將這個瘟神送走,白及是滿面著急與焦躁,白清則盡是不甘與怨恨。
“不能讓他就這么走了?!卑准爸苯诱酒饋砑钡溃案赣H大人,他逼迫詐取了您二十萬錢,怎么能這么輕易放了他,還有白管事,雖說是夢中打人,可這畢竟是切切實實欺負了咱們白家。白家本就是外地調(diào)來的,根基不穩(wěn),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殺雞儆猴,震懾一下本地大戶豪強。若是就這么放他離開,以后別人還怎么看咱們?白家的威信何在?縣君的聲望何存?”
白垣已經(jīng)不想搭理這個兒子,腦子里除了女人怕是什么都沒了。
白清一直低頭不語,片刻后才抬起頭來緩緩道:“公子所言甚是。”
“他瘋了,你也瘋了不成,不是剛說過不能動此賊子嘛?!卑自馈?p> “像公子所言,即刻殺了周文自然不行,不過現(xiàn)在殺不了,不代表以后沒機會啊。依我之見,倒不如找個借口將此賊留在朗陵,以做安撫,等到他這股如日中天的勢頭過去,到時候再找個他的過錯,上報郡府,從郡府要個理由將他殺了,我就不信縣里這些豪強大戶還敢冒著造反的罪名去幫一個外地人。”白清緩緩說完,席上的父子倆瞬間陷入沉默。
“那,用什么理由留下他?”白垣沉吟片刻后問道。
“其一,以戰(zhàn)事剛結(jié)束,難免有山賊余黨作亂,仍然需要勇武之士統(tǒng)軍鎮(zhèn)守;其二,剛剛收納了三千五百多名俘虜,這些人到時候要或登記造冊,分入各鄉(xiāng),或販賣為奴,這個過程要耗費不少時日,期間難免有人生出異心,為防橫出禍事,只有依靠此賊威望才能壓住。以此二條留他,家主以為可行否?”
白垣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徘徊片刻,忽然說道:“不單用理,還要用情,用財。就說為防止向軍士們發(fā)放的撫恤被人中途貪取,請他留下在此作為監(jiān)管,不能讓為國盡忠者寒心。而且我記得縣衙里有賊曹史一職空缺,就讓周文居此職,他一個游俠行客,去荊州也是為了圖個安生日子,如今在朗陵既有名氣,又為吏員,肯定能留下他?!?p> 白及白清下拜道:“唯?!?p> …………
等到軍中諸事安排妥當后,已經(jīng)是丑時末,周文之前一直借宿在縣衙中,也就懶得回去,派了一名軍士去請白垣的公文,給他調(diào)一些馬匹錢糧,打算在朗陵再休息一日就啟程南下。
不過時派去傳令的士兵就回來,將白垣原話告知,總算沒出什么幺蛾子,周文長出一口氣,安安心心睡了幾個小時的覺。
第二天,軍中晨號聲響,周文煩躁地翻個身繼續(xù)睡,這些事情有鄭寧處理,卻忽地感覺有人拉扯自己的被子,猛地坐起,睜眼一看,只見馮林躲得老遠,一臉戒備,只怕周文暴起打人。
周文頓時苦笑不得,正想問什么事,卻忽聽得帳外有女子聲音,接著簾帳一掀,一道俏麗的人影走了進來,早晨的光影順著門口斜射入帳內(nèi),與帳中的黑暗纏繞起來,在女子身上蓋上了一層光暈,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周文眼神一時適應(yīng)不了光亮,又被這個場景所攝,片刻間竟失神恍惚。
不過不等他繼續(xù)發(fā)愣下去,只見天女忽然撲入他懷中,低聲哭泣起來。暖玉入懷,周文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糜異,只好不斷輕拍她的脊背,又給門口的梅花不斷使眼色,讓梅花想個辦法,梅花并不搭理,她自己還止不住地抹眼淚呢。馮林則是極為識眼色地出去,說是天色有變要下雨,自己回去收衣服了……
總之這么有十多分鐘才停下來,糜異才從周文懷里站起,羞紅了臉,走到角落低頭不語。周文這會兒也尷尬萬分,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在這要命的時候,馮林突然在帳外大喊:“尚德,縣衙派人來了,指名道姓要見你?!?p> 周文如蒙大赦,慌不擇路跑了出去,就是之前面對上千山賊都沒這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