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兵預備,連射準備,掩護眾將士,鄭寧你在此指揮。身上沒傷,不怕死,還有氣力的人跟我來,援救傷員,搶回尸體?!敝芪淖匀徊粫干点稕_過去,而是布置妥當再返回戰(zhàn)場,可惜跟隨他來的只有十多人,大多數人還是立在原地。
關墻上的山賊本來已經歇息,靜等著官兵退去,他們好出關收拾戰(zhàn)場,扒鎧甲,取軍械。卻見遠處官兵混亂片刻,接著又有十多人舉著盾牌沖回來,這是要干嘛?數百人都攻不下的關寨想憑這幾十人攻下來?
山賊對著底下的周文一行指指點點,卻并未射箭,這倒不是山賊們突然良心發(fā)現,發(fā)揚人道主義精神,讓周文他們搶回尸體,完全精疲力竭,是拉不開弓了。
很多人有個誤區(qū),認為拉弓射箭是很簡單很瀟灑的事,像是帥氣的精靈族都是用弓箭,這純粹是西方魔幻小說電影看多了。真正的弓手從來都是軍中最精銳的部隊,膀大腰圓,體格健壯,說夸張些臂上能跑馬、拳頭能站人,像是瘦弱的小體格都不一定能拉開步弓。
步弓威力極大,制作精良的步弓配合穿刺箭頭,一厘米厚的鐵板都擋不住,包括被吹上天的板甲,至于網上各種號稱板甲無視弓箭的視頻,肯定是在弓弦和箭頭上做了手腳。
對于步弓兵,常言:臨陣不三發(fā)。這句話雖頗為夸大,但也能說明一些弓兵的狀況,一方面是因為交戰(zhàn)的快速,另一方面是說用弓的難度大,一些訓練不夠的弓手是承受不了連續(xù)射箭帶來的壓力的。也幸好山賊的長弓都是土制,威力大打折扣,并非漢家制式長弓,不然漢軍身上的扎鐵甲絕對擋不住。
底下的官兵舉著大盾,收攏傷員尸體,幾名還有余力的山賊還想放幾發(fā)冷箭,不想剛站起身就是一陣弩雨撲來,這伙山賊趕緊縮脖子進了女墻下。
求倫可不顧這些,奪過一把長弓,搭箭開弦,向底下的漢軍瞄準。
周文心切馮林,這個性子魯莽的年輕人雖然大大咧咧,但性情豪爽,又有勇武手段,和周文很合得來,算是周文在這個漢末第一個朋友。而且此次攻城是周文首倡慫恿,馮林要是在攻城中戰(zhàn)死,周文怎么能原諒自己?
“尚德救我!尚德救我!”周文忽然聽見有人喊叫,循聲看去,不遠處馮林正拖著傷腿向周文叫喊,不時還看著關墻,只怕有冷箭射下。
周文連忙過去,忽然從心底莫名鉆出一股涼氣,直透頭頂,似乎有一只巨獸正在暗中盯著自己,隨時要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周文腳下不由自主一停,同一時刻,一只羽箭擦著周文的額頭過去,正好扎在地上!
一股熱流逐漸從額頭下來,直到遍布臉頰,周文顧不得查看傷勢,舉起大盾沖過去,將馮林往肩上一挑,舉起大盾一溜煙跑回去。
直到距離關口二三百米遠,周文仍舊驚魂未定,兩腿一軟,腳下一個踉蹌,和馮林一同摔翻在地。
周文坐在地上,咽了口唾液,因喘氣而干疼的喉嚨有了一絲緩解,周文伸手一摸額頭,鮮血在沾滿塵土的手上極為刺眼,若是再快一步,只怕就不是刮傷這么簡單了,那支羽箭定然會貫穿腦袋。
并沒有絲毫死里逃生的僥幸,有的只是滿腔怒火,抬頭看向關口,頭扎白布、手持步弓的求倫極為顯眼,“老天爺保我不死,一定要你死!”
大軍來時雖帶有軍醫(yī),但都在后方軍營,也額頭傷口并不深,只是輕微擦傷,周文用隨身匕首從內襯衣割下一塊布,裹了額頭傷口,見鄭寧正領人過來接應,戰(zhàn)場上的漢軍正在搶奪尸體和重傷員,但一面要舉著盾牌,一面運送尸體,行動很慢。
“鄭寧,跟我進去運弟兄們尸體?!敝芪膿炱鸫蠖?,大喊一聲,這時金鑼聲又起,又急又緊,孔安要他們立刻撤退。
“金鑼響,孔縣尉讓我們撤退……”鄭寧猶豫道,他倒不是怕死,剛才攻打一陣,山賊的羽箭很難刺透扎鐵甲,只要用盾牌將頭腳保護好,山賊對漢軍就無可奈何。
“撤個鳥,將尸首搶出來再撤?!敝芪募纯毯攘R,不想遠處一匹探馬飛奔而來,到來近前,一揮手里飛虎小令旗,朗聲道:“前軍佐尉周文,金鑼聲響,立刻退兵,不許拖延!”
這話一出,軍心越發(fā)亂了,戰(zhàn)場上的漢軍也匆匆逃回,周文捶胸頓足,卻沒了其他法子,只好整頓潰兵,收拾盔甲兵刃,退回兵營。
剛到營門口,孔安就派人來喚周文鄭寧去中軍大帳,周文黑著臉,并不搭理來人,先安置了傷員,又分派人清點各部將士死傷情況,換了一身麻布衣,這才和鄭寧往中軍大帳去。
說是中軍大帳,其實和普通軍士的營帳沒區(qū)別,都是褐色牛皮大帳,只是里面只住了孔安和三四名親衛(wèi),普通牛皮帳要住三十人,夜間時長矛環(huán)首刀這些兵刃則是以屯為單位存放,以防夜間嘯營和軍士私下爭斗。
周文鄭寧進了營帳,帳內孔安正斜拄在桌幾上打瞌睡,兩旁座下是兵曹正批改軍務。周文故意將腳步壓重,嘴里輕咳一聲,孔安這才驚醒,略有迷茫地四下觀看,見周文鄭寧,略有不滿道:“怎么才來?”
又向一旁的兵曹道:“打些水來,我洗把臉,漱漱口?!?p> 侍從的兵曹趕緊出去打水,周文鄭寧則分跪坐兩旁,看著孔安。
不一會兒,兵曹端著銅盆進來,孔安洗漱過后,總算清醒過來,看著周文略有埋怨道:“本尉聽你話語,調兵給你攻打,結果呢?死傷許多將士卻連關口都登不上去,那伙山賊勢必愈發(fā)囂張,我軍鼓起的士氣又沒了,此后要攻打關口肯定更難?!?p> 周文面色不改,從容不迫,正要答話,不想一旁的鄭寧先開口,憤慨道:“我等不顧性命拼死拼活,頂著箭雨落石攻打關口,縣尉怎么能這么說!況且那關口的險峻你也見了,怎么可能輕易攻下?!?p> 他雖是孔安的親隨,但孔安本來就沒有多少威信,而且這話太傷前線將士士氣,泥人都有三分火氣,鄭寧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哪能忍得了?
孔安聞言一怔,見鄭寧雙眼通紅,神情激憤,心底多了一絲懼意,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是冷哼一聲。
能撐三年縣尉,不容易??!這已經不是膽小怕事,而是懦弱。周文心底鄙視,但神色如舊,說道:“本來就是試探性進攻,弟兄們有死傷,但對山賊的情況也有了大致了解?!?p> 孔安鄭寧都看過來,等著后文。
“這些山賊至少有兩個短處,其一,兵多但不精,我一直沖在進攻的一線,感觸頗深,其實多次進攻后,山賊的意志明顯下降,抵抗也弱了許多。其二,山賊兵刃不利,盔甲輕薄,弓箭也都是自己做的木弓,威力很小,甚至連扎鐵甲都穿不透?!?p> 周文將衣服的交領拉開一些,只見胸口有兩個小傷口,是被山賊的羽箭刺傷。
“有這兩點在,攻克關口只是遲早的事。只是勢必要死傷許多弟兄,所以當先的問題是商議好將士們的撫恤,萬不可讓將士們寒心?!?p> 鄭寧微微頜首,孔安神色有些擔憂,也不知是害怕攻不克關口,還是擔心給士卒的撫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