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星期五綜合癥”是指到了周五,因為周末將至,工作或?qū)W習(xí)中會出現(xiàn)一些頭暈、疲倦、注意力不集中等情況,從而導(dǎo)致效率下降。濟才中學(xué)的學(xué)生經(jīng)過多年的實踐,已經(jīng)深諳此道:
縱使臺上的老師講得多么眉飛色舞,臺下多是死氣沉沉。學(xué)生們翹首而望,目光雖在講臺,不過注意力多在黑板上的鐘,秒針帶著他們的心緒,不知飄到九霄何處。
這個病,池淺淺已經(jīng)罹患不淺。
物理老師的牛頓第二定律講得風(fēng)生水起,可她腦子里糾結(jié)的,還是《武林外傳》里白展堂為什么終究放棄了女捕頭展紅綾,選擇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佟掌柜。
當年的風(fēng)流倜儻和金盆洗手后的客棧生活,縱使在這部劇熱播一年之后,依然使池淺淺深深為之著迷。
青春期的少女思緒常常是飄忽不定的,許多奇怪的想法會在一瞬間一股腦涌上心頭,越想越如脫韁的野馬拉不住車。前幾天鐘一鳴給池淺淺看的某本雜志上,刊登了剛剛結(jié)束的金雞百花電影節(jié)的某位頒獎嘉賓與前任牽手復(fù)合的照片,預(yù)示著另一段短暫的戀外情也畫上句號。
為什么有些時候破鏡可以重圓,覆水可以重收,而為什么有些時候人們又常說愛情是盲目的,看錯了就該放手,不要抱任何僥幸呢?
白展堂看錯人沒有呢?佟湘玉是不是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呢?如果是,那他對展紅綾的一片深情,不就是一種錯誤嗎?
池淺淺可能還不明白,在一個花季少女心里,可能也會同時住進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卻無關(guān)對錯。像天上的云一般,時聚時散,等到風(fēng)雨大作,云銷雨霽之時,卻沒有一片云是無辜的。
因為你會覺得,天上的云,可以像碩大的棉花糖一般聚在一起,也可以像滿空的蒲公英種子一樣分散飄搖,你喜歡什么樣子的云,可它偏偏以另一種形式籠罩在你的心頭??赡銢]想到的是,突然有一天,他們都會幻化成綿綿細雨,無聲地滋潤著你的心田。于是這時,你忘記云彩的美麗,喜歡上了雨。
其實你喜歡的,自始至終都在那兒,沒有變。
云和雨都是水的形式,就像一片深情和怦然心動,都是美麗的故事。
真正的執(zhí)筆者,是我們自己。
很多年以后,池淺淺才明白這個道理。現(xiàn)在她知道的,除了她那一堆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外,還有就是那異樣的出神引起了物理老師的注意。
“池淺淺,你起來一下?!蔽锢砝蠋熗蝗环畔聲瑢⒛抗獬抢锿度?。
神游已久的池淺淺恍若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磨磨蹭蹭地站起來,大氣都不敢出。旁邊的余笙卻比她還緊張,覺察到周圍的異樣后,迅速推書抬頭。
物理老師走下講臺,鐵著一張?zhí)亢诘哪?,走到池淺淺桌旁。
他的目光一步不離一個人,但并不是池淺淺。
他讓池淺淺站起來,就是為了看清楚那個人到底在干什么。
“拿出來。”
強有力的命令式語氣,劃破這周末前夕教室里慵懶安靜的氣氛。
池淺淺遲疑著抬起頭,瞥見物理老師凌厲的目光,循向看去,聚焦在余笙局促不安的雙手上。她兩只手平放在膝蓋上,頂著抽屜層板,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顫抖著夾住左手食指,她眼神還是看著物理老師的,但左手食指已經(jīng)被她自己的指甲掐出一道深深的印。
池淺淺突然覺得,平時駝著背不茍言笑的物理老師,此刻的身形變得異常高大。
物理老師的身體遮住清晨剛剛從窗外灑進室內(nèi)的陽光,教人壓抑的影子蓋住她旁邊那個纖弱的女孩,像一道旋渦般吞噬她那驚恐的眼神。
良久,余笙顫栗著將手伸進抽屜里,拿出那本英語單詞書。
物理老師猛地伸手奪過,用口水蘸了食指,翻到第一頁。
單詞書上的單詞是按首字母順序排列的,第一頁最上端第一個單詞“abandon(放棄)”赫然在目。那個用鉛字印刷的單詞旁邊,寫著三四個這本書主人默寫的版本,可惜那些手寫的單詞,一個都沒能拼對。
“就你這樣,還背單詞?”
物理老師把單詞本甩給她,沒接住,滑落在地,“我勸你還是早點abandon吧!”
余笙咬著下唇,眼眶濕潤著,淚水在里面打轉(zhuǎn)。
池淺淺默默坐下,彎腰,拾起那本小小的單詞書。
物理老師沒有再跟她繼續(xù)耗費時間,只是讓英語科代表下課給英語老師知會一聲。余笙霎時轉(zhuǎn)過頭,驚恐地望著池淺淺,哭泣著直搖頭。
池淺淺是科代表,但她知道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能說。她一邊應(yīng)和著物理老師,一邊輕輕抹去余笙臉上的淚水。
少女的心事,被小心翼翼地隱匿在玻璃般易碎的自尊之下,一旦被揭露于眾,除了眼淚,還有什么能掩蓋這內(nèi)心的方寸盡失,兵荒馬亂呢?
池淺淺為余笙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