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COSTA咖啡廳,舒燦一邊聽著沈凌肖對2015年那段遭遇的敘述,一邊深深地自責。自己那么早離開了BJ,光顧掙錢了,也沒有幫上沈凌肖什么忙。聽她講述那時的事情,覺得特別的心疼,特別的感同身受。
“后來法院最終是怎么判的?”舒燦問道。
“被判了九個月,緩期一年執(zhí)行?!?p> 舒燦默默地點了點頭。
接著又問,“是不是拿到判決后,又失落了一陣子?”
“是,從法院出來,拿到了判決,還是十分的難過。錢財上一無所有。心氣上,曾經(jīng)那么爭強好勝的,結(jié)果還是一個緩刑的犯人,而且是個殺人犯。想想就覺得喘不上氣。
我那個時候,因為要瞞著家里的老人,又沒有工作可做,精神上有些迷離。有個朋友約了我去做了幾次禪修,還認識了一位叫依法的法師,聽了開導,好受了很多。我覺得我是非常敬佛的,但如果真的要遁入佛門,總覺得自己修行不夠,差的太遠,所以,就在家里抄抄佛經(jīng),并沒有皈依。
那段時間,在社區(qū)有專門對勞教人員的一個培訓,定期需要交思想?yún)R報,幾個月就要去做一次社會勞動。這牽扯了一些精力,分散了我不少苦惱。關(guān)鍵,給我們做培訓的督導一再說,不能有一絲差錯啊,別人打架都不要靠前。你們跟其他人不一樣,稍有差池,緩期執(zhí)行的那條就會撤銷。所以,那段日子,內(nèi)心確實是特別的敬畏。
過了半年左右,還曾有一個專門針對緩刑的勞教人員的集中學習。那次學習一共三天,住在一個專門提供給我們這種人的培訓社區(qū)。學習期間,還認識了不少人,各色各樣的。早上要出操,要宣誓。還分享各自的人生經(jīng)驗。白天上課,課上要發(fā)言。學習之后要交學習報告等等,挺有意思。”
“認識的人里面,有你喜歡的嗎?”
“有啊,我們住在一起的一個妺子,叫王勇峰。對,是男生的名字。但她長的其實挺漂亮的,不化妝就很漂亮,但她偏偏化特別濃的妝,性子還特別急。非常與眾不同。我跟她聊的最多,她給我講了她家好多事。
勇峰的媽媽比較怕爸爸,她那爸爸的脾氣不好,聽說有她之前家暴媽媽,有了她就家暴她。而且她爸爸就是不喜歡女孩兒。勇峰生下來,從記事起,爸爸從來就沒給過她一次好臉兒。她今年都三十五歲了,有事兒跟媽媽說,也是偷著說。
小時候,看著自己爸爸一言不和就打她,媽媽護著就打媽媽,她真的是只有哭的份,內(nèi)心特別的崩潰,但沒有保護的能力。她長大了,倒也沒對爸爸怎么樣,自己脾氣也不好,還挺理解自己父親的,說是情緒確實不受控。
她是十幾歲就離開家自己找事情做了,掙錢掙的特早?!?p> 舒燦問,“那么早掙錢,是做什么呢?”
沈凌肖搖搖頭,“那我沒問,現(xiàn)在看她好像是給一些房地產(chǎn)項目做招投標項目書。但我能看出勇峰挺能吃苦的,但脾氣是真的不好。我想是隨了她的爸爸。
你知道她是怎么犯的事兒嗎?說有一天早上,她著急上班,那天有一個招標會。結(jié)果在她車前面堵上了一輛吉普車。上面一沒電話,二沒人。給她急的呀,沒辦法,只好打了車。第二天那車沒走,第三天那車還沒走。她就是開不出她的車。她聯(lián)系交警讓查車牌號找人,各種方法全試了就是找不到人。氣的她直接從后備箱,抄起了高爾夫球桿,沖著擋風玻璃就砸過去了,心想,我不信你不出來。本以為賠點錢就行了,結(jié)果,被車主給告了,還直接抓了,給拘留了?!?p> “如果按著車號都查不到車主,那只能說明車主有背景。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p> “嗯,可不是嘛。但勇峰真的挺棒的,一點都沒懼。我因為當時去自首拘留了之后,當天就取保候?qū)徚耍墒峭跤路宀皇恰Uf拘留當天,有一特別可怕的關(guān),就是要脫了體檢?!?p> 舒燦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是說要不是能當天取保候?qū)?,你也要過這道關(guān)?”
“嗯,應該是。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所有的拘留所或看守所都是一樣的。勇峰那天還有著姨媽,那都不行,還是要跟別人一樣。那種屈辱感讓勇峰實在難忘。說如果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關(guān),她真的不會向擋風玻璃揮高爾夫球桿的?!?p> “工作人員如果是女的,感覺不該那么糟吧?”
“這跟男女真的沒有關(guān)系,勇峰是一個挺開化的女人,只是,一旦犯了罪,就別再談什么做人尊嚴。其實我跟勇峰只在一起呆了三天,她是一個對什么都特別不在乎的姑娘,抽煙,紋身,但也能彈鋼琴。長的特別瘦,以至于,我在外面碰到男生宿舍的一個緩刑人員,他讓我離勇峰遠一點。我問為什么,他說你看不出她吸粉兒啊,那么瘦,能正常嗎?”
“那她是吸粉嗎?”
“怎么可能,有些人是不能從外表去衡量的。我覺得勇峰內(nèi)心特強大。她都三十五了,她爸就沒有給過她一次好臉兒,她還不是一樣地對她爸媽好,給二老換了房,給她爸買好酒。大多數(shù)時候通過她媽媽來做一些對她爸好的事兒,怕惹她爸心煩。她說她喜歡跟我聊天,是因為看到我的那份知性和淡然的情緒,招她稀罕。
對了,第一個早晨升旗之前,教官要從我們緩刑人員中挑一個出來領(lǐng)宣員,就是一個人在前面說一句,后面大家跟著說的那種。教官就挑中了我。我一看,宣誓的詞兒那么老長,教官說,你就寫在小紙條上,記不住了看一眼。我說沒事兒,還是背一下吧。結(jié)果,真的沒忘,效果特好。勇峰說從那會兒就開始佩服我,說就服有文化有知識的女人。呵呵。”
舒燦說,“有時候,人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學會情緒管理。這樣可以避免不少悲劇的發(fā)生。你們那些勞教人員里,是不是有特沖動的?”
“那可多了,打架的,好多都是一時沖動,打傷了人,直接拘留。我們上課時,還講到了一些家庭矛盾案例,特可怕,犯起病來,連孩子都傷,覺得傷自己不能讓愛人感覺到疼。唉,想起那段時間,就覺得我也算是一個經(jīng)歷過風雨的人呢?!?p> “你好像說過,你辭職前的那家公司,還有一些經(jīng)濟問題,也牽扯到你了,被限制出境,那又是怎么回事?”
沈凌肖笑了笑,看了看表,“不早了,我不能這么自私,總耗著你。你剛提的那些事兒啊,在生死面前都不叫事兒,以后有時間再跟你說吧,早點回去吧?!?p> 舒燦點了點頭,“那等我有時間去BJ,再去看你吧。今天就不多聊了,有一點我還挺欣慰的,你身邊有不少好朋友。主要是你人好,才會吸引這么多好朋友一直陪伴你。好好珍惜吧。我也永遠是你朋友中最忠實的一員,一定記住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訴我。”
“嗯,我會的!”
沈凌肖在咖啡廳和舒燦告別時,內(nèi)心感到特別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