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林軒中,晚膳早已備好,如果不是什么節(jié)日或者有什么喜事的話,赫連裴楚慣常在有事找她說的時候才和她一起吃飯。
離央猜測,估計這次和陳嬤嬤說的也八九不離十,必然是要問問她對趙思禮的看法的。
赫連裴楚見她來了,親自為她盛了一碗粥,香甜軟糯,很好吃。當(dāng)然,這粥平日里離央也是吃過的,可換成是赫連裴楚為她盛的,就比平日好吃了許多。
離央喝著粥,赫連裴楚又為她夾菜,放在旁邊的碟子里,多為清淡的食物。
一邊夾菜,赫連裴楚一邊又道:“你對思禮有什么看法?!?p> 果然,今日晚膳他就是為了這事。
“還好吧!”離央繼續(xù)吃飯,故作無所謂。
赫連裴楚放下食箸,道:“還好有很多種意思,在你這兒是什么意思。”
“還好就是可以,趙思禮也只不過是因為家里的原因才與我走得近些,我們兩個都不是真心真意,自然就只是還可以,談不上什么好與不好?!?p> 畢竟赫連裴楚是攝政王,雖然兩家本來就是親戚,但若能與赫連裴楚再結(jié)親事,趙家何樂而不為,自然會授意趙思禮與她走近些。
赫連裴楚沉聲道:“這世上,你會遇見很多人,經(jīng)歷很多事,沒有誰面對任何事都是真心真意,男女之間,也很難談什么喜歡與不喜歡,我當(dāng)初選擇思禮,并不是因為趙家是母后的母家,而是因為唯有在趙家這兒,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會變得被動,趙思禮也必然會與你相敬如賓。”
離央忽然丟掉手中的勺子,沉下臉來道:“沒有感情的婚姻,怎么可能攜手白頭,你不是也說了嗎?是你在的時候我才不會陷入被動,如果你不在了呢,如果你不在了我會怎么樣,你想過嗎?”
不在了的意思就是死亡,雖然按理來說,離央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一氣之下,她又怎么想得到那兒去。
一句話脫口而出,原以為赫連裴楚會生氣,沒想到他只是垂下眼眸,聲音中帶著一絲凄楚道:“那么你覺得玄禮和嘉和縣主之間是真心真意嗎?”
一句話問得離央愣愣的,不知該怎么接話。
赫連裴楚便繼續(xù)道:“表面上看起來,他們確實像是真心真意,可事實上,嘉和縣主在定下這門親事前,連玄禮的面都沒見過?!?p> “是,如果兩個人之間不是真心真意,你會覺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踐踏,會因為自己沒有選擇一個真心真意的人而一直懊惱,可離央,了解一個人,你知道需要多久嗎?”
“倘若給你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你真的與一個人相愛了,你認為你找到了真心真意的人,那么你告訴我,你與這個人相處一年,兩年,最多也就三年,你憑什么覺得僅僅這三年的時間你就已經(jīng)很了解他了,你就可以判斷他是真心真意了?”
“了解一個人,不是幾天,幾個月,幾年就可以做到的,你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哪怕是一輩子,你都未必能完全的了解,終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建立在物質(zhì)的基礎(chǔ)上的,而物質(zhì)所包括的就是金錢和權(quán)力?!?p> “好,我們可以不說趙家,那還有李家,王家,這么多家族中,若我為攝政王,他們都會因為我對你禮讓,可唯有趙家,即使我日后不是攝政王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王爺,你依舊不會受到任何影響?!?p> “為什么?”離央問道,“為什么只有趙家。”
赫連裴楚看著離央道:“我舅舅那個人,從來只在乎最核心的利益,你當(dāng)他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沒有被任何人收買,是利益不夠嗎?有時候與彭文遠站隊他獲得的利益會更多,他卻一直站在我這邊,那是因為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舅舅,那些官員不會相信他會背棄自己的外甥選擇與彭文遠為伍,這就限定了他不得不支持我,即便我日后不再是攝政王,我和趙家,也仍舊是同盟?!?p> 其實在赫連裴楚心中,趙家根本談不上是什么親戚,不過是被世人眼光所綁架的同盟,明明一擊即破,卻又牢不可摧。
離央垂下眼眸,默默不語。
赫連裴楚繼續(xù)道:“還是那句話,我不會逼你,今天晚上找你來也不是為了逼你,也許思禮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選擇,但我想讓你明白,放棄他是一定不會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思禮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官,所以我相信,他未來也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p> 離央聽完赫連裴楚的話,愣愣的,愣了一會兒才記起吃飯,機械的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吃著,一頓飯索然無味。
冬日里天黑得早,用完晚膳后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赫連裴楚又像上次那樣送她回去。
他仍舊在前面提著燈籠,讓離央拽住他的衣袖,寬大的袍子顯得有些礙事,基本上擋住了光,離央也不說出來,就這樣小心翼翼的走著,一步一步,慢慢踩在青石板上。
終有一天,她會離開這兒,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會踩過王府里的青石板,從玉林軒到府門,走過她曾走過無數(shù)遍的路,然后走上不知道會是哪家的花轎,離開他,離開王府,離開這個裝滿了十年酸甜苦辣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眼淚從眼眶悄無聲息的滑落,打濕了臉頰,這一段從玉林軒到碎林軒的路,今夜走得無比漫長,走了很久才到。
到玉林軒的時候,離央盡量避免把自己暴露在燈光底下,以免赫連裴楚看到她臉上的淚漬,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送走了赫連裴楚,離央進了屋,陳嬤嬤守在屋內(nèi),坐在桌子旁,似乎是在打盹。
離央懨懨的在椅子上坐下,驚醒了陳嬤嬤,陳嬤嬤一醒來就看到離央沒精打采的模樣,再細細一打量,就看到了被眼淚浸濕了的圍脖,連忙呼道:“郡主,您,您這是怎么了?”
沒人問還好,一有人問,離央的眼淚就嘩嘩的往下掉。
陳嬤嬤顧及到會有人聽見離央的哭聲,趕忙出門瞅了一眼,將離得近的人趕走,這才關(guān)上門做到離央旁邊,問道:“郡主您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跟老奴說啊!”
離央沒說話,直接抱住了陳嬤嬤,一邊抱著,一邊又哭得更加傷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