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思有了轉(zhuǎn)變,方秀一的身體很快就恢復得七七八八。京師的朋友們也沒有放棄她,紛紛寫信來,譴責她的忘恩負義行為,離開京師時不告別,來到福建后也不寫信保平安,尤其是連自莘,先是痛罵了方秀一的無情,然后表示天崩地裂也不會取消婚約。
日子很快就又走上正軌了。過了年,天氣暖和了,方秀一開始了新的打算。
“阿蓮,你會染布嗎?”方秀一看到潔白的棉布,覺得顏色太單調(diào)。
“我知道一些,但只是給家里人染過。”現(xiàn)在,阿蓮終于能比較自然地跟方秀一她們說話了,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怯懦和害羞了。
“沒事,我們現(xiàn)在也只是給自己人做,又不賣?!?p> “那……我試試吧?!?p> 方秀一讓人準備好染布的東西,大家就開始一起探索染布,既要顏色漂亮,還要不褪色,對她們來說,真是高科技。但這幾個女人似乎找到了生存的價值,投入了極大的精力。
染色摸索的時間不多,固色做得也不錯,但當顏色更豐富了之后,方秀一幾個人又覺得只有顏色,太單調(diào)了,她們又想著能不能弄出花色來。
于是,大家又開始探索怎么織出有花色的布來。這不僅考驗織布的技術(shù),還要考驗對花朵的藝術(shù)設(shè)計。
方秀一剛開始時,一排花色能織好幾天,而且,幾個人里數(shù)她最慢。而阿蓮是最快的,不得不說,她對這個是很有天分的。方秀一從開始的羨慕、嫉妒到最后的著急,別人都織好一匹布了,她還在三分之一處徘徊著。
最后,方秀一干脆也不著急了,因為太心急反而織不好,反正又不是比業(yè)績。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面確實沒有天分。
這一年過得倒是比較和順,各項事業(yè)都穩(wěn)定地進行著,沒什么大的意外。到了年底的時候,方秀一終于能比較熟練地織出來好幾種花色的棉布了。所以過年的衣服,就是用這些棉布做成的,連所有床上用品也都是自己做的。
何懷安對屋子里的花花色色,只能無奈地接受,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方秀一織的,他擔心自己如果有什么不滿,方秀一會給他做花衣服。
也許是共同經(jīng)歷了災難,所有人現(xiàn)在是空前的團結(jié)和和諧,過年時,不僅除夕夜大家一起度過,連大年初一早上的餃子都是大家一起包好,一起吃完的。為此,何懷安把自己東廂房都收拾了出來,專門用做大家集會時的場合,不僅是過年一起吃飯娛樂的地方,也準備以后用來集合。
方秀一也交給了何懷安一個任務(wù),就是讓他記住這個場面,等大家散去之后,把這個場景都畫下來,給飛羽和思遠各送去一張。
剛過了正月,經(jīng)常忙碌很少見面的馮大人,竟然過來拜見何懷安,身邊還帶著兩個人。
方秀一這幾年經(jīng)常接觸的是馮夫人和陸雁明,對馮大人父子很少會面,他們也鮮少過來交流,這讓方秀一有種錯覺,那就是,馮氏一家人跟著來福建似乎別有打算,只不過一直沒動靜。
方秀一在帶著思拙過去看織布的時候,看到了這三個人在外面等著拜見何懷安。
“何夫人!”馮大人帶著兩人給方秀一行禮,甚至還對思拙彎了彎腰,“二公子!”
這讓方秀一很奇怪,馮氏一家人對他們的態(tài)度本就很恭敬,她不可思議,現(xiàn)在陌生的兩個人,也是這樣的神情,她不是想不通了,而是覺得有點恐怖了。
“馮大人,許久不見!”
“勞夫人惦記,馮某出去拜訪了幾位朋友,沒在春節(jié)時過來拜訪,還請夫人見諒。”
“馮大人見外了!”
方秀一領(lǐng)著思拙在走出院門的時候,忍不住還回頭看了一眼這三個人,總覺得哪里比較奇怪,有點神秘。
她們平時織布的地方設(shè)在了小桃和四季的院子里。思拙過了年,看著方秀一身上的花衣服,突然對紡織很感興趣,就要去看一看。方秀一并不覺得男孩子不能接觸這些,所以就帶著他過去看看。
小桃和四季正在說話,和女兒甜甜一起玩,看到方秀一和思拙過來,趕緊起身陪著。
“夫人!”
“不要緊張,思拙說他想看看紡織,我就帶過來了?!?p> “那我陪夫人過去,四季,你去準備茶水?!毙√冶е鹛?。
“好,請夫人和公子稍待!”
方秀一原以為思拙只是覺得好奇看看而已,沒想到,這小家伙看了方秀一的演示之后,也要親自體驗。方秀一沒當回事,就讓他上機體驗了。只是沒想到,思拙只看了一遍,就能自己磕磕絆絆地紡出整齊的布匹了。
“夫人,二公子……”小桃也感到很驚奇。
方秀一再一次認識到,她果然是家里最笨的一個。
“娘,桃姨,你看我織的好不好?”思拙絲毫不知道自己震驚了兩個大人,只覺得這個事情很新奇,他很喜歡。
“當、當然好了!”方秀一語無倫次,她突然有點驚慌,倒不是震驚于思拙的這個本事,而是她突然想到,飛羽喜歡雕刻,就鼓勵她從事了玉雕,那如果思拙擅長紡織,難道還要讓思拙以后做這個嗎?
“我喜歡紡織!”思拙完全不知道方秀一心里的驚濤駭浪。
“好,好啊,喜歡就好!”方秀一覺得應(yīng)該再觀察觀察,不要自己嚇自己。
思拙真的是無師自通,很快就想到了把布織成有花色的,并且自己還利用現(xiàn)成的彩線,第一次就織出了很簡單的花樣。
方秀一拿著這塊布,沉默不語,小桃讓四季把甜甜抱走,也陪著方秀一站在那里。她雖然不知道方秀一在想什么,但也大概知道思拙對這個有興趣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方秀一其實對人這輩子從事什么職業(yè)并沒有什么固定的模式,但這個時代卻不允許人有充足的自由,就連飛羽那樣的天賦也都要偷悄悄地做,不敢大白于天下,思遠天賦高,但人們對他從軍也頗多非議,如果現(xiàn)在思拙去從事了紡織,不知會被別人看成什么。
“小桃,關(guān)于此事,誰也不要說。”
“我知道,夫人?!?p> 當方秀一帶著思拙和思拙的作品回去找何懷安時,馮大人已經(jīng)走了,只有何懷安一個人坐在那里沉思著。
“大人!”
“秀一,思拙,你們是做什么去了?”
“爹爹,你看,這是我織的布!”思拙像獻寶一樣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給了何懷安。
何懷安有些不解地拿過去仔細看了看,再抬頭看到了方秀一擔憂的眼神,他自然明白方秀一的意思。
“思拙,爹爹有話跟娘說,你去跟十全叔叔玩,好不好?”何懷安把十全叫進來領(lǐng)走了思拙。
“大人……”方秀一把布拿過來,再次欣賞著,“真沒想到,思拙第一次的水平比我?guī)讉€月的水平還高?!?p> “秀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焙螒寻参罩叫阋痪o張的雙手,“不過,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糾結(jié)了。你能鼓勵飛羽雕刻,也自然會允許思拙紡織?!?p> “可是,我讓飛羽雕刻,只是想著她是女子,在這個世間能立足,不要依靠男人,而且我們還做得那么隱秘??墒?,思拙是男子……”
“秀一,我相信你不是固守男女而有所顧忌的人,為什么要在思拙的問題上而有所猶豫呢?”
方秀一當然不會有此顧慮,但她不得不考慮時代的限制因素,她不想讓自己孩子做著堂堂正正的事情卻還要承受別人的指指點點。
“我知道,但我實在不愿他們以后過得太艱難?!?p> “艱難與否是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不是別人的評判。如果他有此興趣,我們支持他,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