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氣涼爽,坐在車?yán)?,也不覺得煎熬。方秀一和石媽媽坐在一起,閑話著家常。如果這條路能再平坦一些,會更舒服。這輛馬車,外表看很普通,但車身已經(jīng)加固,內(nèi)飾都設(shè)計到舒服最大化,似乎不是上次她坐的那輛,應(yīng)該是新打造的。
侍衛(wèi)們兵分兩路,其中五個先行,前去追人,剩下的人都跟著方秀一。按方秀一的意思,他們一行人的速度比正常略快一些,她想盡快見到人,免得每天胡亂猜測。加上有陸六這個老江湖在身邊,對沿途都很熟悉,所以,只要前方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即使是天色將暮,方秀一也會堅持前進。
何懷安手下的這些人,全都訓(xùn)練有素,進退有序,半夏看來是何懷安特意培養(yǎng)的,頗有大將風(fēng)范,總籌全局,很有威信。陸六常年在外,經(jīng)驗自比別人豐富,性格比半夏要活潑一些。其他侍衛(wèi),有一部分,方秀一也都見過,他們對方秀一也是尊敬有加。方秀一從不在這些人面前擺出夫人的架子,論這個環(huán)境的生存,這些人都比她強,她只不過在某些事上提個建議而已。
過了兗州府之后,先行的侍衛(wèi),就有兩個返回了。
“夫人,我們已經(jīng)見到人了?!?p> “趕快說來聽聽!”方秀一心里很激動。
“人現(xiàn)在到了徐州。我們其他三個兄弟跟著。他們走得緩慢?!?p> “好,你們辛苦了。陸六,按我們各自的腳程,估計會在哪里遇到?”
“夫人,我們比他們走得快,差不多在揚州府會遇到。再有三天時間?!?p> “好,我們盡快速度,今早趕上?!?p> “夫人,我們這幾日已經(jīng)很趕了,我擔(dān)心夫人身體吃不消。”半夏說道。
“不要緊,這樣才需要加快速度,否則一旦松懈下來,我就不想走了?!狈叫阋贿@幾天被顛簸的馬車搖晃得確實有些吃不消,但是全憑心底有念想撐著,如果一放松,她可能會生病。“石媽媽,辛苦你了!”
“夫人,我沒什么?!狈叫阋粍傞_始以為石媽媽在謙虛,但看到人家的精神狀態(tài),確實比她好很多。
在方秀一的堅持下,他們加緊了行程,終于在三天后的晚上追上了陸義北一行。因為時間不方便,方秀一一行人先住了下來,讓侍衛(wèi)隨時報告對方的行程變化。
這一路,一直有人打前站,方秀一的出行還是很舒服的,即使這么晚了,還能順利入住??蜅@习逡部吹贸鲞@陣勢,異常恭敬熱情,早早就準(zhǔn)備好了熱水。方秀一原以為這么晚了,自己洗過之后會很快睡著,但躺在床上后,輾轉(zhuǎn)反側(cè)。之前,就是在想著先把人追上再說,但現(xiàn)在人追上了,明天到底要怎么做怎么說。她心里想了無數(shù)個場景,設(shè)想了無數(shù)個開場白,預(yù)設(shè)了很多的結(jié)果。
早上起來,方秀一覺得眼睛有點腫,讓石媽媽幫著消了腫,但黑眼圈還是很明顯的。
“夫人,要不要遮一遮?”石媽媽也看到方秀一精神有些不濟。
“不用了,這黑眼圈,擦多少粉也遮不住。就這樣吧。”
方秀一穿了一身比較正式且低調(diào)的衣服,吃過早飯后,就去見人了。
陸義北可能真的很有錢,此處距寧波尚有些距離,但他在揚州府還有一處府邸。從客棧出發(fā)前,方秀一就讓半夏過去遞了一張名帖,等她到大門口時,就看到已經(jīng)有人在那里等著了。
方秀一在石媽媽的攙扶下,慢慢下了馬車,
“何夫人,有禮了!”陸義北迎上來問候道。
“陸員外,多有打擾!”方秀一看到陸義北,四十歲上下,中等身材,清亮的眼睛閃爍著商人的狡黠,只不過她竟有一絲的熟悉感。莫非這就是傳說中所謂的大眾臉?
“哪里哪里,何夫人大駕,是鄙人的榮幸!”看樣子,陸義北還比較低調(diào),渾身并沒有什么財富的外露,在方秀一看來,最彰顯財富的可能就是陸義北身上的衣服了,看著確實非常高檔。
“陸員外客氣了,冒昧打擾,還請海涵!”
“陸某正求之不得!何夫人,請!”
在陸義北謙卑的帶領(lǐng)下,方秀一走進了陸府。南方的庭院和北方的院子還真是格局迥異,把自然山水都濃縮在了庭院里。
可能是因為這是陸義北的一處房產(chǎn)而已,面積不是很大,沒走多久,就到了陸府的會客廳。這讓方秀一比較滿意,她真的不喜歡大庭院。
“何夫人,請坐。”陸義北將方秀一讓到了上座。
“多謝,陸員外也請坐。”方秀一覺得在這里的感覺還不錯,沒有在京師那么大的規(guī)矩。
丫鬟上茶后退了出去,廳里只留下方秀一、石媽媽和陸義北。
“陸員外,我還是長話短說吧。此次前來,想必員外也頗多猜測。其實,這件事情,說來還真是有點離奇。”
“何夫人不必顧慮,還請明說。若有陸某能效力之處,陸某絕不推辭。”
“陸員外言重了。”方秀一拿出那方絲帕,“不知這方絲帕,陸員外可知是何人所有?”
陸義北接過絲帕,展于面前,在光線的投射下,絲帕上的幾只小狗就像活了一樣。陸義北表情有點凝重,難道為了一方絲帕,這位二品大員的夫人竟然一直追到揚州府?
“這真是太巧了,不知何夫人在何處所獲?這是陸某一位小妾之物,前幾日不知失于何處。”
小妾?方秀一心里暗嘆。
“這是我在無量寺無意看到?!狈叫阋徽遄煤笳f道,“不瞞陸員外,我正是看到了這方絲帕,才一路追了過來。”
“還請何夫人明示?!?p> 方秀一稍有遲疑,她一晚上都在幻想各種情況,但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了定論。到底是先看看人,還是先給陸義北講個故事?
陸義北也沉默著,他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個妾室,竟然讓高官夫人從北追到南!
“陸員外,此事還未有定論,但對我來說,事關(guān)重大。不知可否請她過來見一面?”
“陸某在京城也是盤旋了多日,對何夫人多有敬仰,雖然陸某相信夫人,但云娘也是陸某的身邊人。如果僅憑夫人一言,就喚她前來,怕是……”陸義北顯得有些為難。
方秀一聽到這里,心里稍有安慰,雖然是妾,但還沒有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聽聞員外此言,我頗感欣慰。既然這樣,我也不便相瞞。我有一位姐姐,幼年時失散,但一直沒放棄過尋找。年初時在應(yīng)天府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前幾日在無量寺看到這方絲帕,想著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所以才一路追了過來?!狈叫阋粵]說是何懷安的姐姐,有些事不用說的太明白,聰明人自然能聽得懂,“還望陸員外能體諒!”
果然,陸義北神色稍異。他聽得出,這說的應(yīng)該是何懷安。何夫人能撇下身份,冒險趕來,看來事先已經(jīng)打聽了比較確切的消息。
“這真是離奇的事情。不瞞何夫人說,云娘確實是陸某兩年前在應(yīng)天府遇到的,但她不能言語,也不會寫字,而且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陸某看她賢淑,所以就留在了身邊。沒想到還有如此際遇!”陸義北的神色也有些激動。
在等待的過程中,陸義北和方秀一誰都沒說話,仿佛是在等待什么判決一樣,都很緊張。方秀一不明白陸義北緊張什么,按理說如果真是何懷安的姐姐,他應(yīng)該高興才是,但她卻明顯看到了陸義北的手在微微顫抖,有這么激動嗎?
似乎很漫長的時間后,方秀一聽到外面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的心開始狂跳,交握的雙手緊扣在一起,如果換個地方,她都想跑到門口去張望了。
門口飄進來一個淺紫色的身影,方秀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看向來人。
身量跟她差不多,但人很纖瘦,走路真的就像在飄,非常好看,只是很遺憾身子在走動時略微傾斜。再往上看,方秀一的心“咯噔”一下。如果說這不是何懷安的姐姐,她都要撞墻了,雖然是女子,但跟何懷安太相似了。
只見這位云娘,膚色似雪,娥眉微蹙,雙眸似水,櫻唇微抿。那雙眼睛,真的如何懷安說的,和飛羽的一模一樣,看著你,能讓人陷進去。
方秀一激動之下,幾步就走到云娘面前,眼神異常地?zé)崃遥矅樀搅嗽颇?。云娘自然而然地躲到了陸義北的身邊。
“不要怕,云娘,這位何夫人是我的一位朋友?!标懥x北握著云娘的手,輕聲安慰。
“對對對,我不是壞人。”方秀一激動地語無倫次,“我叫方秀一,你叫我秀一就行,我是從京師來的。這塊絲帕是你的吧?”
云娘看到方秀一手里的絲帕,眼睛一亮,笑得就如鮮花盛開一樣,雙手接過來,對方秀一笑著點了點頭。
方秀一看得出,云娘在陸義北這里生活得很幸福,臉上的神情是不會騙人的,而且她也很依賴陸義北。
“云娘,你對長生這個名字有沒有印象?”方秀一試著問了問。
云娘想了想,對方秀一搖了搖頭。
“長寧?”方秀一喊了一聲何懷安姐姐的名字。
云娘呆了呆,沒反應(yīng),但神情告訴其他人,她似乎在想什么。
寂靜了一會兒后,方秀一看云娘還沒什么反應(yīng),就讓石媽媽把盒子拿過來,她從盒子里拿出那朵珠花,一咬牙,就遞到了云娘的眼前,沒說話。
但是,一直呆立的云娘,眼神立刻集中到了那朵珠花上面。她伸出手,顫巍巍地摸著珠花,方秀一看得分明,云娘的眼里流出了眼淚。
就在所有人都很震驚的時候,云娘把珠花捧在手里,雙唇一開一合,似乎想說什么,但總也說不出來。方秀一看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陸義北也看到了云娘的異狀,有點于心不忍地想安慰。
但就在此時,云娘緊抓著珠花,臉色潮紅,嘴里似乎在發(fā)出什么聲音,
看到云娘痛苦的樣子,方秀一竟然有點興奮,真的是何懷安的姐姐!
“云娘,鎮(zhèn)定,來,我們先坐下?!标懥x北攬著云娘的肩膀,想讓她坐下來。
云娘似乎沒聽到陸義北的話,她的雙手顫抖著,想說話又說不出來,她看著方秀一,眼睛都紅了。
“你是長寧?你真的是長寧!”方秀一也被感動的哽咽道。
云娘張著嘴,努力地想說話,不成功,她非常著急,也有些氣憤,終于低低地發(fā)出了一聲,在方秀一聽來,這跟吼叫沒什么區(qū)別。
方秀一握著云娘的手,“長寧,你還記得長生嗎?”
誰知,云娘在聽完這句話后,身子一斜,暈了過去。